甘宁边界上的风月
（一）出发
腊月二十九在单位排好值班表后，等我拎起大包小包准备回老家时，鸡毛般的大雪正下得紧。驱车缓慢行到老家梁顶，雪已经能覆没脚面，我准备绑防滑链时，单位办公室同事打来电话，我所在的小城已确认一例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患者，同事下午已经接收了8份文件。
大年除夕，微信朋友圈里传来祝福的信息，但更多转发的是某陆军医院支援武汉医务人员除夕夜集结出发，短视频配了《祖国不会忘记你》的乐曲，“在茫茫的人海里，你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你是哪一朵……”，这是在万家团圆时的逆行告白，潇潇风雪中愈发悲壮苍凉。
初一深夜，天空飘起了雪花，我担心第二天值班山路无法行走，便连夜出发。车到国道上时冰雪消融路好走了许多，防滑铁链阻碍了车行速度，我双手沾满雪泥抹黑拆卸防滑链，子夜时分国道上空无车辆，北风快速地从我身旁呼啸而过。
新型肺炎疫情在全国蔓延，单位的视频会议、人员执勤安排、调度保障频次也越来越快。在办公室值守一周后，正月初九，我作为第三批抽调人员奔赴位于甘宁边界的老君坡乡镇防疫监测点开展查控工作。
我和L君一行两人，参加完县局统一动员会之后，到警务保障部门领取了必要的口罩及硫磺肥皂用品，带上了棉衣棉帽准备出发，L君担心监测点没有饭吃，便又快速地自己做饭饱餐了一顿。终于我和L君迎着10点钟的太阳出发了，路上行人稀少，但L君心情是快乐的，他对即将到来的值守查控的“新生活”抱有莫名的冲动和希望，这样快乐的心情感染了我，即便对他通过口罩依然传来饭菜葱蒜的味道也觉得亲近了许多。
（二）风雪
老君坡乡镇防疫监测点位于会宁辖区太平、老君乡镇及宁夏西吉县的三岔路口交汇处，具体位置属于老君坡乡镇谢埂村烧马章社。山顶有一块空地，临时搭建了帐篷，在避风的湾道处有一个废弃了的小窑洞，窑墙里面钉上塑料布，再架起火炉，“屋子”便暖和起来，这俨然成了我们监测点温暖的后方。在帐篷的顶端固定好党旗，绑好防疫监测点的招牌，再把乡卫生院的防疫用车和我们的警车摆放在一起，一个临时监测点便“巍然屹立”起来了。
我们的工作主要是会同乡镇、卫健部门24小时昼夜联合值守，对过往车辆进行检查登记，逐人测量体温，实行查控勤务。
这个监测路口的海拔明显高了许多，风主要是从北山口上吹过来的。风来的时候山上的荆草呜呜作响，风尽力扯动着党旗，与党旗连在一起的帐篷摇晃不已，四周伸直了拉紧的绳，风里带了雪渣子，这儿拍拍，那里敲敲，总会发出愤怒的声响。
我们逐人逐车查控登记劝返，说出的话被大风迅速刮走。从山坡上走过来的老大爷朝我们喊，“孩子辛苦了，这么冷的天，还过年着来啊”！下午，喊话的那位老大爷颤巍巍地端来一大碗“猪骨头”，手提塑料袋里装了油饼、糜面饼子以及剥了皮的大蒜，“吃吧孩子，这是老伴刚做的，没有病毒”……
风持续咆哮时，雪开始落下来了。
雪刚开始的时候一粒两粒夹在风里硬往衣服里钻，口罩中呵出去的气模糊了镜片，天色越来越暗，山顶四周雾气弥漫，不多久霰雪便铺天盖地而来。山口监测点上暂时没有了车辆和行人，我们回到了后方小窑洞里，围在火炉周围搓手喝水。坐着坐着似乎睡着了，我们听着风雪从坡上刮过，头顶上的黄土簌簌地落到小窑洞的塑料里，这奇异的声响似乎穿透身体，留在多年前久远的故事里。
（三）月亮
快到正月十五了，夕阳刚下去，月亮就老早地挂在了天空了。
与我一起值守的L君是城关派出所内勤，电话业务不断，他每天要分时间段向工作群内传发疫情期间社区民警劝导小区闲散人员的视频资料，这样的劝导会一直持续到深夜。天还未全黑，我和L君早感觉到了肚子开始叫唤，后方小窑洞里放满了企事业单位及爱心人士捐赠的泡面、牛奶、矿泉水。L君边吃泡面边开启了视频通话，他的妻儿回到了乡下一个月了。手机视频中L君的小女儿晃动着脑袋问“爸爸你又在吃方便面，我也想吃，回来给我带两包”，L君满脸无奈，嘴里骂着傻蛋，笑呵呵地答应执勤回来带方便面的事情……
天上的月亮愈加明亮，大地上空明澄澈，山梁田野影影绰绰，如汪洋里的船只幽远静默，远处的村庄偶尔有炮声传来，那是特有的乡村春节的余味。小窑洞里的L君还在视频通话，塑料帐篷里传来昏黄的灯光。天上一个月亮，地上的帐篷里便有一盏明灯。
第二天我翻看微信朋友圈时，L君在元宵节深夜写道“元宵的夜空如是宁静/过往的思绪不断点燃以往的故事/关于存在的意义/如卡口的帐篷写满孤独”。
L君该是想家了吧。
（四）归来
我又回到了原单位，每天早晨带有强迫性地关注新冠肺炎疫情实时动态，看祖国的版图湖北由红色变成紫酱色，无声的、有声的声音都在喊“武汉加油，中国加油”。
同事的妻子是医护人员，手捧鲜花，与丈夫含泪告别登上了支援湖北医疗队的客车，那张在车站“警察蓝与护士白”相拥的照片在众多媒体上转发；网络上流传着武汉方舱医院一个护士的诗“请不要给我花环/不要给我掌声/也不要什么工伤、烈士，几等功……只想疫情结束能安全回家/即使剩下一把骨头/也要把自己带回给儿女、爹妈”……
单位又一批人到执勤点上去了。我坐在办公室里，耳边传来街道上消毒洒水车久违的声响，那是去年夏天绿树红花时洒水车的音响：“你是在哪里，我们在这里…这是多么快乐灿烂的生活啊…”
听着我突然就流泪了。
作者简介：王永，甘肃会宁人，当过老师，现为基层民警。喜爱文学，作品散见于各报刊网络。现供职于甘肃省白银市会宁县会师镇长征北路会宁县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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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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