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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困武汉，一位警察母亲的心灵独白

来源：啄木鸟杂志社作者：张会芬

武汉封城，是去是留，一个普通年轻人的选择。

儿困疫区，娘心挂念，一个警察母亲面临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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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困武汉，

一位警察母亲的心灵独白

仿佛梦中，像是小说里的情景。每天醒来，我都要确信一下，然后马上找手机看微信。灾难在这个庚子年的寒冬突然降临。一个叫做新型寇状病毒肺炎的毒魔，横行江城，迅速漫延。我担心、恐惧、慌乱、六神无主、哭泣、困惑、无奈、平静。经历了有生以来最严峻的心理考验，已停笔三年的我，重新写作。

武汉是重灾区，我的儿子媳妇在那里，老公17号从武汉回家。我也差一点在年前去武汉。2020年1月9日至17日，我的老公要去武汉出差，按惯例，我又会和他一起去武汉，他忙公事，我帮儿子媳妇收拾家务，我已经快一年未去武汉了，非常想念孩子们。元旦前后，我在网上看到武汉出现类似非典病毒，有七人得此病，专家说未见人传人。我想，现在不见人传人，未必以后就不会出现人传人，非典是人传染人的。于是，我非常关注此事，出于谨慎的个性，我决定不去武汉了。

老公于1月17日晚上回家，第二天就去上班。当时，本地还未出现新冠病例，网上也没有说此病毒有人传人的现象。但紧跟着，微信圈、朋友群大量出现此病毒有传染性，武汉已有数百病例，还有一些聊天记录截图和视频，汉口的华南海鲜市场已经封闭，一些工作人员全副武装，对市场进行喷洒药水消毒。我骤然紧张起来，心下忐忑，接下来一天比一天的信息量大，都指向此病毒异常厉害，已经传染了许多人，而且武汉的医生都非常忙碌。二十日晚，钟南山院士在电视上说，肯定有人传人的现象，这个病毒可能来源于竹鼠、獾子等野生动物。当下心头发紧，想起小说《鼠疫》、《霍乱时期的爱情》、《白雪乌鸦》里面的恐怖场景。我想：既然不能确定病毒源头，就得从最坏处着想，如果是类似鼠疫之类的传染病，会死数万人的，怎么办？

接下来的日子，武汉各大医院告急，汹涌的病人挤在医院的走廊里，排队看病的队伍几里路长，缺床位，差医生，少护士，医护人员日夜连轴转，忙得几乎崩溃，视频里，有的病人已经死在医院的走廊上，一个医生在视频里哭着说，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病人，把医院挤得水泄不通。我的心一下子吊起来，针扎般疼痛。

腊月二十六的晚上，网上传言封城。我想，有这种可能，小说里就是这样写的。孩子们怎么办，我机不离手，时刻查看武汉的最新消息。腊月二十七，儿子单位提前放假，媳妇在银行上班，要年三十才放假。媳妇上班的地方，距离新冠肺炎的发源地——华南海鲜市场不到一里路，我心急如焚。根据武汉当下形势，年前封城的可能性很大。如果等到年三十，孩子们就回不来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要媳妇请假，和儿子迅速撤离武汉。我知道这是一个难题，不太可能，但我还是在腊月二十七的晚上给儿子说了。他们没有回答。我想，他们也在犹豫。这个当口请假，媳妇不好意思向单位开口的。但是，作为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们被病毒感染，又无法救治，生死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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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的情形每况日下，病人越来越多。我焦灼不安，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一想起孩子们在重灾区那么危险，周围有无数病毒携带者，每天还要上下班在外面跑，我就急的心疼，堵的难受。我要儿子每天开车接送媳妇上下斑，戴好口罩。我心里清楚，孩子他们不可能回家过年。一想及此，泪水直流，夜夜失眠。睁眼就看手机，网上一片慌乱，求助、病死、传染，越看越恐慌，想起我的孩子，眼泪就往外冒，由不断抽泣，转而大哭，茶饭不思。老公做饭、丢垃圾，我什么都不想管，在家哭了三天，老公说，再不许哭了，大过年的，哭了不吉利，再说，儿子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腊月二十八晚上，儿子说，听说明天武汉要封城，我一听，眼前漆黑，我多想说，儿子，你们快开车回家吧，现在还来得及，但我说不出口。媳妇工作认真，她不可能请假。而我们这里，已经要求从武汉回来的亲属必须隔离，如果孩子们回家，势必让同小区的人恐慌，或者受到歧视，也不妥。原来准备回老家和奶奶等亲人一起吃团年饭的，我们退了信。老公给亲家打电话，劝说他们也不要回乡下老家团年，亲家答应了。

腊月二十九号中午十二点半，儿子给我打来电话说，他早上七点钟正准备开车送媳妇去上班，媳妇接到单位电话通知，说今天上午十点钟封城，单位放假了。他们决定不回家过年，一来政府号召可以不离开武汉的就不要离开。二来他们怕回家给亲人们带来恐慌，也担心万一有病会感染亲友，影响一方人。三是他们有许多同事朋友都没离开武汉。他们跑了四家大超市，菜都卖完了，最后在一家小超市买了一千多元的肉食、蔬菜、水果、饮料等，两人现在刚回家。我听完不知说什么好。我的亲戚朋友同学的孩子、孙子大都在封城前一天晚上或上午十点钟前离开武汉回家了，儿子他们完全有时间回来，却做了不回家的选择，我知道这是正确的，为孩子们的成长深感欣慰，但心里仍是隐隐不安。要知道，他们从未自己在外面单独过春节，平时都是吃食堂和外卖，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吗？有口罩、消毒液和防护用品吗？万一不小心感染了怎么办？

儿子和媳妇把他们买的菜、做的火腿肠快餐面，拍照发给我们看，让我的心放下一半。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交待：娃们，千万千万不要出门，切记！年三十早上，老公说他接到通知，居家隔离。我才想起来，老公也是从武汉疫区回来人员，这些天只想着孩子们，忘了身边的人。所幸，老公没事。

一周后，儿子打来电话说，他们两人全副武装，刚去超市买了一千多元的菜和食品。我说，你们上次不是买了很多，可以管一个月吗？儿子说：听同学说超市要关门，赶紧去抢了一些东西回家。我赶紧问他们怎样全副武装的，儿子说帽子手套眼镜一样不少，没有坐电梯，走的楼梯。他们已经把手洗了，手套和帽子也洗了，衣服放阳台上吹风。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交待他们，穿出门的鞋子不要动，以后出去必须先给我们报告，未经允许不准出门，不要挑食，只要家里还有米吃，能活命就行。要是感染了病，你们找谁去呀，医生都忙不过来，不要给政府添乱，好好在家待着。儿子说：遵命！后来电视上说，超市不是关闭，只是暂时关几天消毒了再开门。

听儿子说，他们小区两万多人，有几个新冠确诊病人，30几个疑似病人。他们这个单元昨天有一个病人确诊了。我在心里算这个病人的潜伏期，有没有传染给这个单元的其他人，孩子们会不会受到过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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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人们的恐慌达到极点。我极度担心儿子他们，四面都有潜伏的病人，病毒量大，会不会给孩子们带来危险，要他们关上窗子还是开着窗子？时时后悔没有坚持要孩子们回家，万一他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为人父母的就是失职啊，他们明明有时间开车回家的。朋友圈、微信群的每一条信息，我都打开看，捕捉最新内容，观察疫情发展。一看到势态严重的信息，我就难受后悔，坐立不安。多么希望看到让人心安的消息。

好消息终于在年三十晚上传来，人民解放军数百名军医放弃团年饭，奔赴武汉增援。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着电视里军人们的身影，感激的泪水几度模糊双眼。他们也是为人父母、儿女，不顾一切，冲向一线，危险重重。和他们相比，我的孩子又是幸福的，我不应该再担心。流了多天的泪水，终于暂停了。

不争气的泪水，第二天又流了，是在我写诗的时候

《致逆行者》

当热腾腾的团年饭端上圆桌

你在父母的身旁缺席

当你的警察丈夫在病毒横行的街上执勤

嘱咐你好好休息

当你七岁的女儿拉住你的衣袖

问妈妈，你又要去哪里

你说，今夜有多少个父母站在窗前

悬吊着心

有多少个被病毒侵害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