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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老刘逛盐池

来源:安防观察 作者:胡杰

突然想去的地方

“你们到哪儿了?”一大早,我们的车刚离开甘泉不久,老刘就发来信息。他还说,含宁夫妇也要专门从银川赶过来,和我们相聚。

老刘叫刘国君,我的一位文友。几年前就加过微信,但交流不多。直到去年,参加公安部召开的一个关于陕甘宁边区保安处的研讨会,我们才第一次谋面。那次,含宁也参会。他和老刘都来自宁夏,又是多年的朋友;而我和含宁也是老朋友。于是,晚上一起散步,会后一起小酌,就跟老刘也熟了。听含宁说,老刘不光研究边保历史,还出过好几本书。老刘话不多,但一张口就能听出,他肚里有货。

国庆期间,我老婆提议开车出去走走。因为还要值班,太远的地方不敢跑。西安是个旅游城市,逢年过节,外地人乌泱乌泱,让人能产生密集恐惧症。所以,我们开车出行,绝对不去成都之类的大城市。可是,十几年自驾跑下来,三、四天行程范围内,省内和周边省份的景点,差不多跑遍了。还能去哪儿呢?我就突然想到了盐池。

对盐池的了解,先是滩羊,手抓肉。西安原先有家宁夏餐馆,手抓肉做得好,自称用的就是盐池滩羊。滩羊之外,就是革命历史。陕甘宁边区时期,盐池因为产盐,是边区的经济大县。陕甘宁边区那个“宁”,唯盐池一县而己。作为一个对陕甘宁边区历史有兴趣的人,当然还是想去看一看这个地方。2016年夏天,公安部文联搞了一个“长征路上的坚守”主题创作活动。作为陕西的公安作家,我参与了陕西境内的采访,到过定边。活动组织得仓促,我们在定边只住了一夜。尽管定边到盐池不过几十公里,却像杜甫望岳一样,眼瞅着没机会去。从定边来看,那边的山川地貌、饮食习俗都和西安差别很大了。我想,去盐池,应该有的吃、有的看了。

和老张一说,他马上响应。我们两对夫妇,开老张的新车,一早就从西安出发。老张在医院工作,是个领导,平时一脑门官司,让他的脑袋上的头发日渐苍白、稀疏。因为多次一起出行,老张两口子对去哪儿玩、看什么,从不操心,完全信任我这个文化人。

头一天,天气晴好,我们先去了甘泉,看了雨岔大峡谷。丹霞地貌,有特点。不过,叫大峡谷,明显夸张了,像城市里一栋楼房硬叫个广场一样。前些年去过陕南的金丝大峡谷,原来地图上的名称,就叫个“金丝涧”。原计划要去波浪谷、乾坤湾,但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有雨。下雨天,波浪谷根本下不去。吃晚饭时,老张又接了电话,有了要紧的事。我们原定的行程,必须压缩一天。也就是说,即使波浪谷、乾坤湾都不去,在盐池,我们也只能住一晚。那么,我们去了盐池,该玩哪些地方呢?

来的路上,路过一服务区,我们跟一司机搭了个话。一听说我们要去盐池,那人好生奇怪:“我就是盐池人呀,那地方有啥玩的?一个小时就转完了。”他还扭头征求同伴的看法,另一糙老爷们儿也是这话:“是啊,盐池,没啥可玩的呀!”

走之前,我曾电话咨询过含宁。一听说我们想去盐池,含宁就说,他给老刘打招呼,让老刘接待我们。我觉得,跟老刘虽认识,交情却不深。凭空给人家添麻烦,让人家破费,不合适。可是,有道是:鬼子进村,汉奸带路。到这会儿,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逛盐池,就觉得,还是需要老刘给予些指点。

就给老刘发了个微信。网上我们也做了些功课,但哪些地方值得看,还是不得要领。另外,盐池的酒店也不少,究竟住哪儿合适,也看不出来。老刘的微信很快就回过来。他说,他没在盐池,但会赶回去。他推荐了两个酒店,至于去哪儿玩,他说,见面再说。

苦菜与山丹丹

见到老刘时,是中午一点半。老刘追到我们正在参观的盐池县博物馆来了。

一个多小时前,我们就到了盐池。因为酒店下午两点才能入住,我们就直接导航到了盐池县博物馆。原以为这是个适合雨天参观的地方,却没想到,甘泉的雨,却没能下到盐池来。和中国的大多数县城一样,盐池的道路很宽阔。但这儿地广人稀,显得道路大而无当。停车时,老刘就打来电话,问我们到了没。原来,他已经赶回了盐池,并且,在等我们吃午餐。我赶紧告诉老刘,中午吃饭就甭管我们了。我们简单解决,抓紧时间先参观,晚上入住酒店后再见面。可是,老刘还是追了过来,他和夫人曹老师在前路开车带路,把我们领进了一家人气火爆的饭馆。

说是简单吃,可还是上了一桌子菜。除了清炖羊肉能叫上名字,大多都得老刘加以介绍才认识。有一道菜,汤汤水水地上来。老刘说,这叫“小吃”。里面的内容,是用鸡蛋做皮儿,包的肉馅儿。黑乎乎的一盘子,是血肠。味道和湖南的血肠却完全不一样。想必,做法也相去甚远。一盘子素拼,一半是沙葱,一半是苦菜。老刘说,沙葱现在可以种植了,但苦菜不行。盘子里盛着的,都是真正的野生苦菜。

“掏完了苦菜上树梢,遍地不见绿苗苗。”苦菜,曾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李季的长诗《王贵与李香香》里。刚才,我们在盐池革命纪念馆院子里,就看到过“王贵与李香香”的雕塑。初来盐池,就感到有点奇怪。导航导的是盐池县博物馆,到的地方却是盐池革命烈士纪念园。原来,博物馆是在纪念园院子里。院子正门对着的,是革命烈士纪念馆。和博物馆相比,这里的革命纪念馆面积更大、气派也更大。博物馆只有一层,而纪念馆上下两层。在这儿参观时,我才知道,原来文学史提到过的《王贵与李香香》,就是在盐池创作出来的。

“我们盐池这地方,1936年就解放了。虽说解放战争期间县城被马鸿逵重新占领过,但大多数乡村却仍在共产党的手上。”饭桌上,老刘一边招呼我们吃菜,一边跟我们讲故事。1936年5月,红军组成了“西方野战军”,开始由陕北向甘肃、宁夏西征。西征宁夏的红军士气非常高昂,据说,这和宁夏出产水稻有关。红军官兵多是南方人,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大米了。湖北红安人韩先楚当时只有23岁,刚刚提拔为78师的师长。盐池就是他打下来的。老刘介绍说,韩先楚有“不听话将军”之称。红军东征时,担任75师一个团长的韩先楚就在双池镇打了一个没有命令的胜仗;打盐池之前,本来彭德怀命令他绕开城池坚固的定边城。可是,他又没听话,自作主张打下了定边。因为他仗打得漂亮,彭德怀不仅没有收拾他,还表扬了他呢。在攻克盐池县城的战斗中,红78师又歼灭马鸿逵部1个骑兵营、1个保安团,缴获战马700余匹,受到红军总部的表扬。此战缴来的战马,装备了红15军团的骑兵团。不过,红军最终没有打到产稻米的地方。宁夏一省,只夺下了一个盐池。

因为盐池革命烈士纪念馆里,《王贵与李香香》的内容不少,倒是让我萌生了把这首长诗从头到尾好好读读的欲望。这一读,却有个发现。1971年创作完成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这首歌中,那句“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原来就出自1945年出版的《王贵与李香香》。这首长诗讲述的故事,又和《白毛女》十分相似。崔二爷和黄世仁,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坏蛋;不光为富不仕,二位擅长的,还都是欺男霸女。歌剧《白毛女》也是1945年由鲁艺集体创作出来的,但据说这个故事在晋察冀边区流传更早。不知道李季写《王贵与李香香》时,是不是受到了白毛女的启发。

苦菜吃在嘴里,确实有一点淡淡的苦味儿。和沙葱一样,都好吃。尤其是吃了油腻的羊肉之后,格外清爽。曹老师说,苦菜萎为了后,只要一过水,马上变得翠翠的,精气神十足。别的菜洗过后,要控好一阵儿水,才能进锅里炒。但是,苦菜吸水性太强了。洗过之后,马上会变得干干的。沙地里的生命,顽强着呢。

《王贵与李香香》里有个章节,名字就叫《掏苦菜》。《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这首歌的歌名,也是由《掏苦菜》里“山丹丹花来背洼洼开”一句演变出来的,有歌曲作者发在网上的创作谈为证。

“王贵赶羊上山来,香香在洼里掏苦菜。赶着羊群打口哨,一句曲儿出口了:‘受苦一天不瞌睡,合不着眼睛我想妹妹。’停下脚步定一定神,洼洼里声小像弹琴:‘山丹丹花来背洼洼开,有那心思慢慢来。’‘大路畔上的灵芝草,谁也没有妹妹好。’‘马里头挑马四银蹄,人里头挑人就数哥哥你。’”

王贵与李香香,就这么恋爱上了。

秋到哈巴湖

午餐后,老刘带我们去的地方,是哈巴湖。

哈巴湖,原名叫哈巴淖尔。这是元代蒙古人起的名字,意思是“肮脏的湖”。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呢?不得而知。但是,史料上有记载,元朝时,盐池一带的生态环境曾遭到过毁灭性的破坏。从哈巴淖尔这个名字上,也能够感受到当年马上民族的一些粗鄙气息。老刘说,哈巴湖说是个湖,其实水面已经很小,和城市公园里一个人工湖差不多。来哈巴湖不是看水,而是看这里重塑的生态。

先去了一个关于哈巴湖的博物馆。馆里陈列了很多动、植物标本,据说都产自哈巴湖。年初,我们到澳大利亚旅游时经常看到的鹈鹕,这里居然也有。难道我们真的可以再次在这里看到这个大嘴巴的家伙吗?哈巴湖生态景区建成之前,这里是个林场。和别的地方林杨以伐木为主不一样,这个林杨的任务是植树造林,防风固沙。经过两代林业工人的不懈努力,才有了现在这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后面,我们在哈巴湖见到的小叶杨,有的尽管看起来并不高大,但老刘告诉我们,这样的树也已经顽强生长了三、四十年呢。

车子进入哈巴湖景区不久,一座突出于地平线的土堆映入我们的眼睑。车子经过时可以看见,土堆下面的石碑上写着“大明墩”三个大字。从字面上理解,这应该是明代的一个墩堠,也就是一个屯兵的堡垒;或者是烽堠,就是传递烽火的了望哨。我们一通瞎猜后,老刘给我们揭密:这个明墩,像海上航标灯一样,起的是路标的作用。原来,在明代,这里可没这么多植被。拉盐、拉运粮草的车马经过之后,流沙会掩埋掉来时的路。沙漠中迷了路,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戍边将领们就沿线修筑了若干指路的墩,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明墩的下面,会盖有许多小房子,供行旅落脚。“这个大明墩,应该有四百多年了。”老刘说,“大明墩”的名字,是过去林场领导给起的。这个叫法其实很含糊,因为还有比它大的明墩呢。

绕到背后,我们停下车来,顺一道土坡缓步登上了大明墩。眼前的这座大明墩,风化也很严重。一部分墩土已经脱离了母体,人们可以穿过这个宽宽的缝隙,再绕到大明墩有石碑的那一面去。

站在大明墩上,四周的地平线,尽收眼底,让人顿生天高地阔之感。久居城市的人,平时,上哪儿去看地平线呢?其实,我们并没有站在大明墩的顶上。大明墩剩下的部分,还有四、五米高。站在墩跟前,能清晰地看出不用的夯土层。老刘说,当年建墩时,土是就地取的。因此,大明墩上的不同土层就很明显。颜色深的是胶土层;颜色浅的,就是黄土层。意外地发现,黄土层上有很多小眼,有点像玉米面发糕上的气眼。老刘说,这是蜜蜂的蜂巢。再仔细看这些小眼儿,果然有蜜蜂爬出、飞走。不过,这个时候,土墩上的蜂巢大多是空的,想必,勤劳的蜜蜂们都出去工作了。不用说,这里的蜜蜂,可绝对是野生的。

看过蜂巢,老刘提示我们注意,脚下有一个兽洞。哈巴湖有哺乳动物56种,这个洞穴究竟是哪种动物的家,还真看不出。但从半弧形的洞口大小看,应该是沙狐这么大的家伙。白天,有游客打扰,他们躲得远远的。夜晚,哈巴湖繁星满天的时候,洞穴的主人一定会拖儿带女,重新回到属于他们家园之中,享受他们的天伦之乐。

“再过个把星期,哈巴湖就会变得特别漂亮。小叶杨的叶子不光会变黄,还会变红呢。”又一次停下车来,老刘带我们往无人的深处走。老刘是个替别人考虑很周到的人。哪怕是路边临时停车,他也一定会让出一个更好的车位给我们。踩着沙地,往没有人足迹的沙地深处一走,所有人都变得兴奋起来。“这个是花棒,也是一种固沙植物,春天会开出漂亮的花来。”老刘一边往里走,一边把沙柳、红柳、柠条、沙蒿等,像老朋友一样一一介绍给我们认识:“除了沙蒿是野生的,这些植物大多是人工种植的。过去,这里的沙子都是明沙,我们开着北京吉普,都会陷在里面过不去。现在,沙子都给固住了。春天里,野花竞相开放的时候,这里可漂亮了。”

一只蜥蜴在我的脚下摆动着长尾巴,走走停停,我赶忙蹲下去。小家伙比手指头长不了多少,灰白色,和沙地颜色接近。它瞪着两只眼睛,警觉地和我对视了一秒钟,然后飞快地往枯死的沙柳杆里钻,转眼之间,就没了踪影。寻找这只蜥蜴时,倒是发现了两朵已经在地上干枯了的野蘑菇。它们应该是哈巴湖上一次下雨时的产物。看野蘑菇外观挺漂亮,也白白的,有同伴问老刘能不能吃。老刘说,这野生的蘑菇很多都有毒,如果不认识,还是千万不要尝试。

沙地上有些大大小小的洞,属于哈巴湖形形色色的居民。老刘不时用脚点一下,告诉我们,这是蜥蜴的洞,那是黄鼠的洞。

“黄鼠是最讲礼仪的动物!”老刘告诉我们,黄鼠是群居动物。它们在一起时,常要派出几个放哨的。这放哨的黄鼠两只后腿会直立起来,两个爪子搭在胸前,像作揖一般。所以,人们说黄鼠懂文明、讲礼仪。这直立的黄鼠,让人想起《动物世界》里的獴。老刘说,常见的老鼠有三十多种,其中能吃的,只有黄鼠一种。黄鼠要蒸了吃,味道鲜美,油很大,但会略有点土腥味。老刘说,这种黄鼠特别擅于打洞。捉黄鼠,是一项十分吃力的事情。因为人一边在用锄头挖,黄鼠还一边在飞快地打洞。于是,盐池因挖黄鼠有了一句粗话:出了牛大的力,吃了球大的肉!

小叶杨的叶子开始变黄了,哈巴湖有了秋的意味。大家忙着用手机拍照的时候,高高的苍天上,飞过一群大雁。远远地能听见雁叫声声。像战斗机群一般,这群大雁分成了前后三个“机群”,其中规则的“人”字形,只有一个。我们的手机赶紧对准雁群,一通猛扫。后来,我把其中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苍凉的小叶杨树梢后,远远的有一群大雁飞过。想起文革时期的那首著名的歌曲,我给照片起名为《远飞的大雁》。有朋友马上留言调侃:“大雁呢?”可不,手机图片上,那一群大雁也就是几个小黑点,不放大,根本看不出是鸟来。

老刘也拍了几张照片,发给了含宁,让他猜这里是哪儿。含宁马上回微信:哈巴湖!含宁喜欢摄影,是银川市的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哈巴湖,他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这会儿,他已经准备从银川出发,往盐池赶呢。

“口渴了吧?咱吃西瓜!”老刘和曹老师从车里一人搬出一只西瓜来。瓜不大,一只花皮,一只墨绿。宁夏出西瓜,我们在西安,一个夏季可能有一半时间在吃宁夏瓜。但国庆过了,西瓜也就淡出江湖了。老刘说,这俩西瓜,是他们在路边捡的。这边的西瓜卖不动,瓜农索性也就不收了,任由它烂在地里,来年犁地时当作肥料。后来,我们去看长城时,果然见到许多无人采摘的瓜田,一行行的西瓜完完整整地舍弃在地头,让人觉得实在可惜。

要吃西瓜,却没有刀。老张是外科大夫出身,没有刀,也得弄根树棍捣鼓;而我性子急,像大猩猩一般,搬起西瓜往地下横卧的枯树干上一通砸。大家眼巴巴等着吃瓜,可我砸了一次又一次,树干上、手上全染上西瓜皮的青汁,西瓜却不烂。好容易破了瓜,用手掰出大小不一的西瓜块儿分出去,大家像洗脸一样地一通乱啃。男男女女都像老虎吃了活物一般,脸上都被西瓜染得红红的,引得开车经过的游客们齐刷刷地向我们行了注目礼。吃过西瓜,老刘把大家用过的湿巾、纸巾、塑料袋之类收集起来,扔进路边的垃圾箱,却让我们把瓜皮就地留下:“在这儿,这些东西可不是垃圾。飞禽呀,走兽啊,他们可以改善伙食啦!”

1800多年前的一次强制拆迁

傍晚,入住酒店时,含宁和嫂子已经赶到。老友重逢,快事一桩。当晚,地主做东,羊羔肉、手抓肉,大块朵颐,酣畅淋漓。

次日一早,没起床,曹老师就发来微信,叮咛我们,得穿上秋裤。先一天还十七、八度,这一大早,气温只有六、七度。窗外,地是湿漉漉的,但雨已经停了。在定边,见过当地人的“硬早餐”,就是说,早餐就吃手抓肉。没想到,我们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就有羊杂汤和清炖羊肉。盐池的滩羊肉实在是好吃,大家都放弃了养生之道,一人来了一碗清炖羊肉。

早餐后,三辆车到达张家场古城遗址后,走了一半,女眷们就一起回车上翻行李箱,取衣物。后来,我也把毛衣、毛背心全套在了身上。冷风在耳畔呼呼带哨,说实话,这会儿,给件军大衣披上,也不会觉得热的。老刘说,当年元蒙大军的灭亡,就和这气温骤降有关。元朝谢幕时,并非土崩瓦解。元蒙军队退到了河套地区以北,并且时常还会来骚扰。明朝修建长城,就为对付他们的铁骑。“后来,天气变冷,年平均气温降了五度,庄稼收不上来,没了吃的,元蒙才彻底垮了。”老刘这样解说。

张家场古城遗址,却要追溯到更早。战国时期,秦国就曾在这里设过昫衍县。秦惠文王来昫衍县视察时,当地人曾把一头“五足牛”献给秦惠文王。秦始皇逐鹿中原的时候,匈奴乘着燕、赵两国衰落,南侵过来,占领了黄河河套以南的大片地区,其中包括长城以北的昫衍县大部分地区。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派出大将蒙恬进攻匈奴,“击退匈奴七百里”,昫衍县重新回到了秦朝的控制范围内。到了西汉,由于中原战乱,经济衰落,匈奴重新越过长城,占领河套地区。西汉无力击溃匈奴,一直采取“和亲”、开放“关市”的方式,与匈奴慢慢沟兑,昫衍县就成了主要是匈奴等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到西汉末年,政府将“昫衍县”改成了“昫衍道”,管辖这里的边塞少数民族。

张家场古城遗址,是一块没有种庄稼的开阔地。指着远处的一排树,老刘告诉我们,我们所处的地方,是汉代昫衍城的内城。当时的昫衍城分内城和外城两部分。内城住的,主要是贵族,这和清朝时西安城墙内的满城相似。内城长1200米,宽800米。城墙为黄土夯筑,基宽3米。如今,它们早被风沙掩埋。只是顺着老刘手指的方向,能看到一些残存的土梁。我们所到之处,随处可以见到一些残破的瓦片。老刘随手捡起一块,告诉我们,这是一块绳纹瓦。这里的所有瓦片,全部都是有两千年的岁数。十几年前,含宁带我去西夏王陵,地上也能随时捡到这类东西。不过,含宁说,现在西夏王陵早就捡不到了。

瑟瑟的寒风中,残瓦与草丛间,还有好些黑乎乎的东西。蹲下去一瞧,嘿,是地软!不用说,它们都是昨晚这一场秋雨的作品。曹老师说,现在我们吃的地软包子,其实都是人工养植的。野生的地软捡起来太费劲,上面柴草沙土也太多,不好清洗。

大家忙着捡拾品相好一点的瓦片时,老刘在一旁念叨:“小时候,我们在这儿玩耍,还常能捡到麻钱呢。”他说,那会儿,旁边瓜地的老汉压瓜秧,说不定用的就是一块古铜镜呢。当年,人们也不稀罕这些玩艺。“我小时候在废品收购站,都见过好多当废铜卖的铜钱。像新莽时期的钱币一刀平五千,现在能值几万元。当时,废品收购站就有。”

往出走的时候,老刘指着一户人家墙外码放的一些形态怪异的砖,告诉我们,这些都是汉代的空心砖、子母砖。在这里,也没人把它们当回事儿。

一个好好的城池,怎么就剩了这样一片残砖烂瓦了呢?老刘说,这是因为东汉时期的一次强制拆迁。羌人本来居住在青海东部黄河与湟水之间,汉武帝时期陆续迁到现在的陕西、甘肃境内。汉朝时的少数民族政策,基本上就是“软的欺、硬的怕”。作为一代新移民,羌人显然没有得到官方的善待。公元107年,政府强征羌人出征西域。走到酒泉,羌人揭竿而起。这次起义,直到11年后才被政府镇压下去。可是,没过20年,羌人不堪苛政所苦,再次暴动,一度占领过陕西、甘肃大片地区,令京师胆寒。公元159年,羌人起义的火苗再被点燃。几十万羌人攻击金城、张掖、酒泉等城池,并且占据了凉州,大有“渔阳鼙鼓动地来”之势。而此时,千里之外,昫衍城里的主要居民,却正好也是羌人。虽然老百姓都在为自己的一粥一饭而忙碌,但官府却已经紧张兮兮了,生怕他们会与凉州那边的羌人联合起来。怎么办呢?政府就要他们搬迁,而且不要再住在一起。可是,哪怕小鸟建个巢,也并不容易。好好的一个家,谁愿意舍弃呢?不用说,昫衍城里的百姓,肯定抵触情绪很大。上面给了命令,下面就得执行。何况,这搬迁之事,关乎社稷安稳。于是,政府把人强行赶出城后,一把火,把昫衍城烧了个精光。这回,你羌人想回也回不成了。

看着那遍地的碎瓦片,不禁产生一个疑问:这次强拆之后,昫衍城如何演变成张家场村的呢?老刘说,打那时起,一直到清朝同治回乱之后,这里才重新有了人烟。清朝之前,盐池属于边塞。生活在这里的,多是戍边军人。同治回变之后,清朝政府鼓励内地百姓迁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开荒谋生。从张家口那边出关的,叫“走北口”;从陕西、山西出关的,叫“走西口”。

老刘带我们看张家场遗址时,就发现左手远处,有一栋仿古建筑。原来,这就是张家场博物馆。赶到九点开门,我们来到这里,成为这座博物馆唯一的一批游客。从网上看,这座博物馆已经建成好几年了,但看起来很新。馆里除了一位保安、一位清洁工,也没见别的工作人员。张家场古城周边十公里范围内,分布着两千多座古墓葬。博物馆收藏着上千件从这些古墓中发掘出来的文物,它们包括陶器、铜器和铁器等。指着一件接屋檐水的铁家伙告诉我们:“这户人家,一定很有钱。因为西汉才出现坩锅炼铁技术,和青铜器相比,当时,铁是很珍贵的。”

博物馆里,有一张地图是用麻钱拼成的。由此可见,这一带出土的麻钱确实多。展柜里,“小泉直一”、“大泉五十”和“货布”的说明,写得很笼统,流通时间都写的是“公元前206到公元后220年”,跨度400多年。老刘告诉我们,这几种钱币都是王莽时期发行的。王莽在位13年,却进行了四次货币改革。这些钱,特别是货布,也就流行了新莽时期那一阵儿。

在一个兵器展柜跟前,老刘指出,那只青铜的把刀并非兵器,而是一件生活用具,它是割肉用的。许多年前,我在海拉尔的蒙古包里,也曾经使用类似的小刀,割手把肉。博物馆陈列说明里有如此多的瑕疵谬误,从一个侧面说明,这里的人才还是比较匮乏的。

“长城之乡”话沧桑

离开张家场,我们就要随老刘去明长城寻幽了。

进入盐池长城遗址公园范围内,连绵不断的长城就出现在我们的眼中。和张家场一样,视野所及的范围内,除了我们之外,始终不曾有第二拔儿游客。长城的寂寞从树边的鸟巢就能看出一斑。一般来说,小鸟做巢,为了安全,都要选高大一些的树杈。而我们透过车窗看到的几乎所有鸟巢,都在人伸手可及的地方。可见,这里是没有人来惊扰它们的。

盐池段长城是从山海关到嘉峪关万里长城的一部分。中国邮政一款十元面值的邮票,就是盐池境内的一段长城。和八达岭、金山岭不同,这里的长城不是砖长城,而是夯土而筑的土长城。盐池境内的长城可不是一道,而是一共四道,总长283公里。还有花马池城、安定堡城和兴武营城三座大城;高平堡、英雄堡、天池子堡等20多座古城堡;烽火墩堠180多个;并有长城关、八步战台等明代军事防御要塞。因此,盐池有“长城之乡”的美名。

盐池境内的四道长城,一道是隋代所修筑,另外三代是明长城。其中,隋长城基本上被明长城的头道边所覆盖;三道明长城中,先修的,被称为二道边。它位于黄河东,又名河东墙,由宁夏巡抚徐廷章、总兵范瑾修建于明成化十年,也就是1474年。

弘治十五年,即1502年,明朝政府在盐池又修了第二道长城。为防止元蒙南侵,明朝在北方边关设立了九个重镇,固原镇就属“九边”之一。固原镇的边界,一直延展到了花马池南部的西侧。所以,这段长城,官名叫做“固原内边”,俗称“小边”。有了二道边,为什么还要修这道小边呢?老刘解释说,这是为了加强防范。因为二道边曾多次被元蒙铁骑冲破,于是,这道小边选择在山地上修筑。有的地方挖壕,有的地方筑墙。这段长城,老百姓又称“狗拉壕”。

嘉靖年间,三边总制王琼认为,二道边、小边离军营太远,“贼至而不即知”,上奏朝廷批准后,又修了头道边。嘉靖十年,即1531年,头道边建成。

盐池段反复修筑长城,和这里是“防秋”重镇有关。每年八月秋高之季,宁夏腹地五谷丰登、六畜正肥。边墙内,通往内地的道路上,运粮的车队铃声叮当,尘土飞场。如果错过这样的时机,蒙古鞑靼人岂不是准备喝一年西北风?何况,盐池不光产粮、产牛、马、羊,还产白花花的食盐呢。古时食盐都是国家专控,抢到盐,等于抢到了钱。鞑靼人进入宁夏有两个突破口,其中之一,就是盐池。每年这个时期,明朝政府要从甘肃、陕西抽调兵力,支援盐池“防秋”。盐池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可不行。因此,修筑长城的事儿,马虎不得。除了修长城,政府在边防上还投入了大量的人力。以盐池为例,前后上百名进士在此担任过地方官,他们留下了大量的边塞诗。“深沟划断通胡路,不用穷兵瀚海头。”王琼就留下过这样的诗句。

光有城墙,没有士兵驻守,长城挡不住胡马。老刘介绍,盐池的明长城,有“一里三台,五里一铺;三十里一堡,六十里一城”之说。台,包括敌台和烽堠;堡就是城堡。因为时间有限,他只能带我们参观一台、一堡了。

城堡是后去的,这里我们先说。我们去的城堡,名叫英雄堡。它的本名叫永兴堡,解放战争期间,因为解放军和马鸿逵军队在这儿打过一仗,所以,改名为英雄堡。这名字,让我想起西安的芦荡巷。芦荡巷原名卢进士巷,破四旧时,正值京剧《芦荡火种》、也就是后来的样板戏《沙家浜》正火热上演,有人就一拍脑袋,将卢进士巷改成了芦荡巷,沿用至今。

城堡是长城的重要附属设施,主要是用来屯兵,属于比州城、县城规模要小的军城。介绍英雄堡的牌子后面,有一条小路,一直可以通向高高的亭子。雨后,白色的天光透过密布的阴云投射出来,像是给城堡刻意制作了一道巨大的背景墙,让城堡显得更加雄浑、豪迈。顺着小路登上去,拾钢筋水泥的阶梯攀上亭子,长城两岸风光尽收眼底。不过,真的站在高处,淹没在绿色中的长城反倒一点不起眼了。

城堡就此打住,说说敌台。敌台,也就是如今人们所说的战台。老刘领我们参观的,是著名的八步战台。指着一座土丘,老刘告诉我们,八步战台原来有十丈高,文革时期,上面被炸毁。现在保存的这部分,只是战台的基座。老刘说,八步战台可以屯一百名士兵。后来查阅资料发现,有的说“台宿百人”;有的甚至说,八步战台可以屯兵二百人呢。

老刘告诉我们,盐池的长城虽然是土筑的,但战台却是砖石修砌的。八步战台之外,还有七步、六步和四步三座战台。战台为什么以步数命名呢?是战台顶部宽有八步吗?老刘说,这个不好说,因为其他战台规模也不小,四步战台上面的长或宽,肯定也不止四步。

有长城,为什么还要修战台呢?老刘解释说,当年,这里风沙很大。“飞沙拥与墙齐”,鞑靼部落骑着马就能直接通过这头道边。为此,每年防秋,要“拨军扒移,艰苦万状”。修建战台,战台顶部能登高了望,百十里外来了敌人,一眼可以看见;中部四周有箭窗,可以开弓放箭;四周垛口还可以发射火炮。说白了,这战台就是一座明朝的大雕堡!

关于四个战台,有个流传甚广的传说:当年,为加强长城沿线的防守,皇帝派了两名将领去监造战台。一名将领只图快,不图好,一年建了七步、六步和四步三座战台;而另一名将领却严格要求工程质量,不求速度,三年才建成了我们眼前这座八步战台。结果,皇帝认为后者在磨洋工,耽搁了抗敌大事,一气之下,将修八步战台的将领杀了。

实际上呢,这四座战台都是同一个人监造的,他就是宁夏巡抚黄嘉善。

黄嘉善,山东即墨人,28岁中进士,29岁当县令,从此步入仕途。他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戍守边关。其中,在宁夏时间最长,功劳也最大。他的任上,宁夏烽火不惊,百姓的生息得以休养。他死后,宁夏人感念他的功德,专门给他修了祠堂。

我发现,在盐池把长城修得好的人,还都是特别有远见的明白人。王琼和黄嘉善就是例子。

王琼总制三边之后,“西服吐鲁番,率十国奉约入贡;北捍俺答,经岁无烽警。及是,诸番荡平,西陲无事。”这个王琼把胡萝卜与大棒的关系整得很明白:“于夷狄,顺则抚之,然抚之过则纳侮;逆则拒之,然拒之甚则黩兵。天下事,唯有是非两端。”要让那些强悍的游牧民族少来侵扰,就得让人家有活路。因此,在吐鲁番,王琼就放弃“闭关绝贡”,代之以“开关通贡”。黄嘉善也一样,在修建战台、以“三边大捷”痛击来犯鞑靼铁骑的同时,他也开放边境市场,让边民互通有无,让蒙、汉两族百姓的生计都能维持。

明、清之间的萨尔浒之役,其意义相当于国共之间的辽沈战役。此前,后金努尔哈赤坐大,并于万历四十八年攻下抚顺。危难之时,朝廷急诏年过七旬的黄嘉善赴任兵部尚书。在朝议如何收复抚顺时,多数人主张立即抽调甘、浙、闽等省兵力进剿,黄嘉善凭借对北方鞑靼游牧骑兵的了解和多年治军的韬略,认为虽然努尔哈赤只有6万兵马,但这些自小就在马背上成长起来的游牧民族官兵,身经百战,极其精锐,以他们的骑兵攻打明朝廷从各地临时抽调集结起来的步兵和水军,“如虎驱羊”。遂断定:“不可。”他提出:“厚集兵力,令诸将项臂联络,依次进逼虐敌,蹙而困之;不求近利步捷,期于荡平而已。”结果参与朝议的大臣多躁急,甚至指责黄嘉善“椎钝避事”,群起而攻之。于是,朝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结果,萨尔浒之役努尔哈赤八旗兵大败12万明军。消息传到北京,京城的米价立即暴涨。

24年之后,明朝灭亡。从此,长城失去了军事价值。

我们眼前的长城,就这样风化、残缺并寂寞了。

老刘与“狗拉羊皮”

来到长城遗址公园正门的时候,就是我们与含宁夫妇说再见的时候了。在公园门口,大家合影留念,然后从不远的高速公路口各奔东西。线路是老刘精心安排的,含宁夫妇从这里回银川,更近;而我们往西安赶路,却正好要经过盐池。厚道的老刘夫妇还要请我们吃过午饭后,再肚子饱饱地上路呢。

下高速回盐池城里,我们跟着老刘,经过一城门楼,驶入老城内。公元1443年,即正统八年,明朝在这里设花马池营,并开始修建城池;清乾隆年间,花马池城曾重新翻修;1913年,民国将花马池改为盐池县。2000年,在原存的部分土城墙基础上,政府修起现在的砖城墙,并修复城门楼和瓮城。城墙走一圈4公里多,老刘说,他们经常在上面走路,锻炼身体。很想上去也走一走,但这次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我们停车的地方,离一个城门楼不远。在一家不大的饭馆里,老刘请我们吃荞麦面。

要分手了,就说说老刘吧。

老刘现在是个交警,给驾驶员考驾照当考官。这个工作,时间从容一些。不像面路执勤的交警那样,风里来、雨里去的。老刘55岁了,心脑血管有毛病。想必,单位也照顾了他的身体。

含宁告诉我,老刘最早干的是刑警。后来,也在好几个派出所当过所长。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含宁在公安厅干宣传时,和老刘就认识了。当时,公安厅在搞一个打击文物犯罪的展览,应该是抽了老刘到厅里帮忙时,他们结识的。尽管一直在一线奔忙,但老刘的业余生活却丰富多彩。许多年来,老刘从事地方文化历史研究,就没断过线儿。上网搜关于盐池历史的文章,十之七、八,都署有刘国君的大名。这些年,老刘出的书,就有五、六本。其中包括《宁夏民国县长录》,他与曹老师伉俪二人共同署名的《盐池县民间故事精选》,还有他一家三口一起完成的一本散文集《一路走过》。清早出门,站在酒店外等老刘,含宁还跟我们介绍说,他在电视上也时常能看到老刘在侃侃而谈。但是,这种白天忙工作、晚上忙写作的模式,渐渐影响到了老刘的健康。前两年,他的长篇小说处女作《五座塬》杀青时,老刘累到脑梗发作,在医院躺了好长时间。难怪上次在西安小酌,他只是象征性地举了举杯,不敢真喝。

长城研究,也是老刘驰骋的另外一块疆域。不光研究盐池境内的二百多公里的长城,老刘还和曹老师一起,自费跑到外省,实地考察研究长城。我看过老刘朋友圈发的一篇随笔《行走在苍凉和寂寞之间》,写的就是他考察陕西神木高家堡长城的经历与感受。

以为要赶路,就是一人一碗荞麦面一吃拉倒。可没等面条上来,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清炖羊肉又先粉墨登场。和清炖羊肉一起,还上了一道摊馍馍。和我们关中咖啡色的荞面不同,这里的荞面是雪白的。“荞面是减肥食品,吃多少也不会长肉。”曹老师告诉我们,摊馍馍是用荞面摊的煎饼,把它泡在清炖羊肉的汤里再吃。泡蘸了汤汁的摊馍馍大块往嘴里送,和清炖出来的滩羊肉一样,绝对是人间美味。

一边叮嘱我们往碗里放些油泼过的韭菜和凉拌的萝卜丝,老刘一边告诉我们,我们吃的摊馍馍都是改良过的。“过去,摊馍馍有这么大。”老刘用手比划出来的大小,像锅盖:“扔进锅里,几双筷子一起上,因此,这摊馍馍又有一个别名,叫‘狗拉羊皮’。”话音一落,大家就是一阵哈哈大笑。

嘿,这老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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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胡杰,供职于西安市公安局新闻中心。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首批签约作家。已出版纪实文学作品四部,其中《中国西部秘密战》获第十三届金盾文学奖,及第五届柳青文学奖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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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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