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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烟袋锅

来源:网投 作者:梁家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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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自我记事起,就看到父亲随身携带着一件宝贝:旱烟袋包,还有一个别在腰间的长长的烟袋锅。

父亲的烟袋锅是铁质的,烟袋管是竹子的,粗布的烟布袋一头连着松紧带。

父亲最大的嗜好就是吸烟——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在乡村里及其普遍的黄烟。

父亲是一个跨世纪的老人,一生经历了坎坎坷坷,他的一生彰显着时代变迁和共和国的历程。

据父亲晚年讲,他的烟袋锅曾更换了三次。

起初,父亲的烟袋锅是瓷器的。父亲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吸烟,烟布袋是是奶奶给他置办的行头,瓷器烟袋锅是爷爷传给他的。兵荒马乱旧中国的乡村,尽管贫穷的连饭也吃不上,可是吸烟的人却不是少数。从十五六岁、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到五六十岁的半百老人,几乎没有不抽烟的,而且抽的都是一个品牌-----黄烟叶子。

村里好像只能是以抽烟来证明自己已经成人、已经爷们了。还有的是以抽烟证明自己是一个资深的庄稼汉、是在家庭中能“说一不二”的男人。

因此,不管是逃荒要饭还是在田地里干活休息,进而是在避荫处蹲着拉呱聊天,他们总把黄烟袋杆含在嘴里,吧啦吧啦地吸上几口,仿佛抽烟是他们闲暇时的唯一的依靠与期盼,或许不抽烟就没有事儿干了似的。

父亲与他的烟袋锅有着不解之缘,伴随着他走过了一个纪元。父亲上世纪二十年代出生于一个农民家庭,他和同龄人一样饱受乱世、饥饿、贫穷、病魔带来的各种痛苦,尤其是三、四十年代,日本帝国主义铁蹄践踏着国土,他和乡亲们一起备受凌辱。那个时候,国之不国,民不聊生。

在一次逃难中祖传的瓷器烟袋锅连同烟袋杆被摔碎了。他很无奈,很无助,很痛苦,很郁闷,干脆一赌气就不吸烟了。

解放后的194910月,随着天安门发出的“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的宏亮的呐喊声,父亲开始扬眉吐气,又置办了新的行头:烟锅也是崭新铁质的,烟管也是铁质的,铁烟管头的烟锅,装上黄烟,随着火柴的火光“吧嗒吧嗒”吸得那个香儿。看得出,父亲是多么的高兴!

六十年代初期,天灾与人祸让人贫穷得吃树皮、野菜仍填不饱肚子的年月,他也没有忘了吸烟。因为穷,没有黄烟叶子,说是烟,其实不是烟,是用蓖麻叶子用废纸包裹起来的长管,他“吧嗒吧嗒”吸的依然是那么清香。

再后来,看到学生到处串联,农民不下地干活,工人不做工了,父亲整日闷闷不乐,时常蹲在一个角落里思索着,吸烟的频率高了,一锅接着一锅。那时,父亲吸烟是为了解闷。

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就看到父亲时常将一根被汗水浸成黄褐色的长烟袋挂在腰际,一只长方型的布袋烟盒,里面盛着黄烟丝、纸媒与汽油打火机,也随身携带着。

只要闲下来,就见他掏出烟袋,将一小撮烟丝往烟窝里塞进、按实,然后凑近燃着了的纸媒,口含烟嘴吧啦吧啦的吮吸,吐出一阵阵袅袅的烟雾,等抽完一袋烟,磕磕烟灰,接着又抽下一袋,神情专注而安逸。

那个时候,我常常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玩耍,时不时的用小手捏捏父亲的眼袋包,还有铁质的烟袋锅。有的时候觉得只是捏一捏还不过瘾,干脆就把长烟袋锅从父亲的腰间抽出来,两手拿着玩。父亲从来不呵斥我,常常微笑着说,拿着玩可以,可别给俺弄坏了!

有一次,我玩着玩着,把烟管弄折了,我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爱尅。父亲就没有批评我。后来,不知道父亲又从哪里临时弄来一个细细的竹管,按上了那个铁烟锅,“吧嗒吧嗒”又吸上了。

七十年代,父亲外出打工,用小车推炭,一趟往返运输60多公里,才挣几元钱,不管刮风下雨他推着小车行走在泥泞的路上,累了就掏出他的宝贵,吸上几口,然后再赶路。为了生计,父亲可谓可谓风尘仆仆,餐风饮露。

老家的院子门前有一块空地,大约有二分多地,每年的谷雨前后,也就是四月份左右父亲就在那里种上几百颗黄烟。黄烟从种植到收获的周期大概是四个月,一般到七八月份开始采收。

小时候我把帮助父亲种植黄烟当做一件快乐的事情,和父亲一起劳动,从育苗、栽培、浇水、收割到晾晒。我还记得,采摘黄烟叶是我最爱干的活,一般栽后65天左右,脚叶开始成熟时,按成熟特征每次采摘2-3片叶子,每隔7-8天采收一次,中下部的黄烟叶都是在早晨露水干后采摘,上部黄烟叶都是在早晨露水未干时采摘,顶部的4-6片充分成熟后,一次性采收。采收的烟叶要按部位、厚薄和成熟程度等分类绑竿、晾晒。那时候,我的个子矮,腿脚比父亲灵活,在地里穿来穿去采摘烟叶不亦乐乎。

我最不愿意干的活就是把晾晒好的黄烟叶子在一个细锣里搓碎,让黄烟叶变成细细的烟丝,太呛鼻子和眼睛,有时候我边搓边流泪。每当这个时候,父亲就把我推到一边说,你去玩吧,我自己干。那些年,父亲不用花一分钱,却解决了吸烟问题。然而,在我上小学时,这二分黄烟地成为“资本主义的尾巴”被割掉了。

父亲当过车把式,干过扶犁手,在村里是老饲养员,在生产队负责喂养牲口。由于精心饲养,几十口牲口都膘肥体壮。村里人都夸,父亲每年都得到乡政府的奖状。有一次,我放学回家,去饲养场叫父亲回家吃饭。老远看到父亲蹲在一个黑牛的旁边闷闷不乐,我喊父亲他也不吱声,自己尽管吧嗒吧嗒的吸烟。我走近父亲,看到父亲眼里浸满了泪水,我疑惑地问,怎么了。父亲吧嗒吧嗒吸着烟伤感的说,牛病了,喂了几天药不见好转。

饭后一袋烟,快活似神仙,我记得无论早晚,每一餐饭后,父亲放下饭碗的第一件事就是吸烟,透过他紧抿的嘴唇和带笑微眯着的眼角,以及颤抖的山羊胡子和前俯后仰的身姿,我能感觉到烟草带给父亲的是一种舒心惬意的自足。深更半夜,当我睡得正香时,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兼有几声沉闷的咳嗽,我知道那是父亲又在吸烟了,待到第二天早晨,他土炕前的地面上总有一片烟灰的残迹。

夏天的夜晚,一家人躺在院子里的竹榻上乘凉,父亲则拿起烟袋锅抽烟,黑暗中火点一明一暗的闪闪烁烁,像田野里浮动飞舞的萤火虫或天边眨巴着眼睛的星星。这时,父亲若是有了说话的兴致,就会一边抽着黄烟,一边给我讲一些读书做人的道理,还有一些似是而非的传统故事。

实行责任之后,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由吃不饱、穿不暖,到一日三餐吃白面馒头,每餐还要炒几个菜。生活条件的改善,也没有改变他吸烟的习惯,父亲依然嗜烟成瘾。

不过,这个时候父亲又置办了新的行头:烟管、烟锅全部变成铜质的了,父亲吸烟的姿势和心情也都发生了变化。他似乎唯有过足了烟瘾之后,才能精神抖擞,才能将腰板挺得笔直,才能将一天的日出月落迎来送走。

父亲嗜烟如命,但他从不吸买来的高档烟,始终是自己在房前屋后种旱烟,晾干后轧碎,装到一小布袋里,用时捏上一点,用纸卷起来就吸了,这是他发明的快捷吸烟法。父亲外出可以不带钱,但他始终离不了他的烟布袋、烟袋锅。

麦收季节,抢收抢种,父亲难得去一趟集市,自然他心爱的黄烟极容易断囤。断囤是母亲用的一个比喻,是对父亲嗜烟如命的调侃与不满,但不满归不满,每当发现父亲没了烟抽,母亲还亲自去给父亲买黄烟叶。

平时,我们还经常为他买些烟,他总是数落我们说:买的烟不好抽,劲小,还是我这旱烟管用。有时,父亲自己也到商店去买,但是只买劲大的“雪茄”。

父亲吸烟,有气管炎的母亲没少唠叨,母亲闻着烟味,总是咳嗽不止,父亲也自知理亏般躲出去吸。父亲身患癌症病后,仍然不停地吸烟。我们曾多次劝他不要吸了,可父亲只是嘴上答应,还是偷偷地吸,即使父亲在辞世前的一段岁月里,父亲还在病床上经常点上一支烟,颤巍巍的吸上两口。

我记得,在父亲弥留之际,病魔折磨得他不能吸烟了,但是他还是伸手要他的铜质烟袋锅,轻轻的用手举到鼻子旁,闻着烟丝散发的清香安详的合上了眼睛。

父亲去世后,我们将他的烟袋锅、烟杆、烟布袋一同放在他的棺木里。因为父亲嗜烟之缘,直到今天每逢我们为父亲上坟祭奠时,总是为父亲带上几盒香烟。飘舞的漫漫烟雾萦绕着我们对父亲的敬仰哀思与怀念。

眨眼间,建国70周年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在想,如果父亲能活到现在,或许父亲的烟袋锅会有第四次更换。

我相信,在这个伟大的新时代里,父亲的烟袋锅一定会是金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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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梁家卿,笔名鲁源,作家、画家, 山东平原人,首届鲁迅文学院公安作家班学员,文联第九次、作协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列席代表,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理事,政协第十届平原县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杂志和中国报告文学杂志特聘作家,山东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多年来,笔耕不辍,勤奋好学,先后有大量作品见诸报端和杂志,小品、歌曲、微电影、散文、报告文学、短篇小说等在省级以上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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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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