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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艺

来源:网投 作者:张迪

我是个交警,再具体一点儿说,是交警里面干宣传工作的。怎么宣传呢?一边吹笛儿一边宣传。对内,我是安全监督管理处的一名普通民警;对外,我是首都警官乐团长笛演奏员。要说这吹笛子的功夫,那可是打小学的。虽然没上成音乐学院,但在公安队伍里,也没糟蹋了这手艺。如果说让我对自己如何走上准专业道路做一个总结陈述,那我得给您从头捋一捋:

学艺,这得从我那个热爱文艺的父亲说起。我爹小时候喜欢音乐,特别喜欢吹笛子,但是家里穷啊!首先,就没有闲钱让他拿着买笛子拜师傅去,其次就是,家里那么多活儿没干呢,你吹什么笛子啊?可严峻的形势,并没有阻止我爹对于音乐的热情,不知道从哪弄来个笛子,趁着天没亮,就从被窝偷偷爬出去,跑到一里开外偷摸着吹,以为那样家里就不知道了呢!结果没个几日,就被我奶奶抓了现行。笛子踩断,屁股开花!就这样,吹笛子成了我爹第一个人生理想,我自打出生,就担负了这个承载着理想的使命。

4岁3个月,我第一次接触的乐器并不是笛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先吹了笛子,无疑是可以免去很多次打的。最开始学习的是电子琴,为什么是电子琴呢?这又要说我那个富有想象力的父亲。30年前,电视里有一个长城计算机的广告,是一个女文员坐在长城烽火台上用一台电脑打字,双手噼里啪啦十分熟练。我爹希望我也能那样,飞快打字,还能用得上电脑。练习电子琴,能够活动手指,为今后学打字打下一个好的基础。(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今天我不仅用上了电脑,而且打字确实飞快。)

学琴,但是找不到老师。家属院里有个邻居,自学了手风琴,自告奋勇来当我的老师,老师姓安,一头半长的卷发。现在回忆起来,她对我十分温柔,耐心和爱心都是爆棚的。我的苦难跟安老师没有半点儿关系,这个我保证!家里有琴娃的爹妈都知道,陪娃练琴是一场修行,而我爹应该是在少林寺修行的。每天的练习,都不消停。我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在练琴的时候找辙,一会儿喝水、一会儿上厕所的,尽管这样,依然无法停止我爹鞭策我的巴掌。上课他在旁边看着,下课他在旁边听着。我只要一弹错,提拎着脖领子就给我扔沙发上,啪啪就是两巴掌!问我:“还错不错啦?”我哭哭啼啼的说:“不错了......”然后带着眼泪坐回到琴凳上接着弹,再弹错,重复之前的情节,请脑补。

说实话,照着这个强度的学习和练习,我今天没成郎朗真心觉得冤枉。分析原因,我认为就是当时我的老师是自学成才,不具备带学生的能力。如果那个时候有条件,去音乐学院找个正经搞教育的老师,应该有可能学得不错。

跟安老师学了一段时间,学校周边开始兴起电子琴培训班。这对于我的父母来说,是个好消息。一是能够在班上,跟正经带学生的老师学习演奏;二是家属院里很多人家的孩子都在那里学琴,可以横向比较个高低。我爹一兴奋,把家里存的三千多块钱一揣,到西单某乐器门市部,给我置办了一台雅马哈3800电子琴。当我妈到家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泪流满面,家里盆干碗净,没钱开火了!就这样,一场家庭风暴顿时席卷我的童年生活,我妈因为没有了存款,丧失了心中唯一一点儿安全感,天天坐床边儿掉眼泪,我爹呢?不敢言语,跟黄鱼学了一招:溜边儿!但是他不忘给我压力啊!跟说悄悄说:“你好好练琴啊!你看你妈,你练不好那咱俩就完了!”我凭着安老师给打的那点儿底子,对照着新学年刚发下来的音乐书,练习考电子琴班的曲目。音乐书第一首歌叫《海鸥》,我练的就是那个。自己不懂指法,也不懂和弦,就生练!一天几百遍、上千遍的练,练得我爹妈全都听恶心了,直到今天,一提起那首歌,都会说:“你要弹那个我可抽你啊!”

终于打听到电子琴班开课时间和地点,我爹拉着我,用一小行李车拉着琴,到班上报名。老师姓关,少年宫的,算是个专业老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吧!琴往课桌上一放,开始弹那我练得滚瓜烂熟的《海鸥》。一曲结束,老师乐了,说:“你这手上下翻滚啊!”音乐书上又没有指法,我当然是自编指法弹了。当老师知道我完全自主练习以后,非常高兴的把我收到班上,不久后,我在班里成了最优秀的学生。

电子琴的噩梦一直持续到小学六年级。后来搬家了,离开了关老师的培训班,又跟同学的父亲闫老师学了几年,一节课30块钱,一居室小屋子。我来上课,我同学就要穿着羽绒服去阳台写作业。因为回课弹得不好,从老师家一出来,我妈当街就大嘴巴抡上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她心疼那30块钱课费了。然后到了家又跟我嚷:“你下次课要是弹不好我就去跳河!”我一边发抖,一边练琴,通常这样的一阵折腾过后,我都能得上几朵小红花。

大家也许好奇,为什么曾经主打的爹,突然变成了妈?因为我爹又开了新项目,因此工作重心转移了,转移到我如今的专业——长笛上面来了。9岁,在北洼路小学就读,那时候最得天独厚的条件是什么呢?是学校旁边就是总政军乐团,也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外国元首访华站在天安门广场吹国歌的那个。每天上下学,我都要从军乐团的院子里面穿行,赶上有重大活动的时候,能够看到军人们在广场上列队练习。一边演奏、一边变换队形,身姿挺拔、步伐一致,非常好看。我呢常常跟几个同学一起,往核桃树下的水泥台上一坐,看上半天。这还真不能怪我年幼无知,就算今天,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也会跟当年一样。为什么?因为好看啊!国内最好的军人乐团,你看场音乐会买票就好几百块钱,能在人家排练的时候看看热闹,那是占了多大的便宜啊!这些威武的军人,就是我们学校乐队请来的辅导老师。我想我爹应该是早有预谋,并不是突然灵光一现。在学校组织学生乐队的时候,几次三番找到老师,让我参加乐团的考试。管乐队里那么多乐器,学校老师是尊重乐队辅导老师的意见,看学生自身条件来挑选声部。我爹直接就跟老师要求:我们孩子学长笛!学校老师人家不管这事儿啊,说:“一会儿看老师挑吧!”我爹一看没戏,只好私下里跟我说:“一会儿长笛老师到屋里选人,你要举手啊!”我也真实诚,等到长笛老师进屋选学生,就把手举得高高的,这一下子,让我遇见了人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人,我的贵人。

长笛老师姓袁,中等个儿,穿着军装,说话浓重的山东口音,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他手里拿着一个笛头走到我面前,先是看看我的嘴唇,又看了看我的牙齿。把笛头往我的唇边一放,告诉我:“向前吹!”我一吹气,笛头就响了!一周后,学校组织我们购买的乐器到了,学生排队去领,我领回家的乐器,盒子上有几个细微的圆珠笔道儿,我爸还说我怎么不爱惜,刚买回来就把盒子弄脏了?我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那点儿细节。等到上课的时候,老师有意无意的在学生间溜达,查看每个学生的乐器盒子,看到我这个盒子时,就不再看了。课上了三个多月,由于父母工作调动,我要转学离开。我爹这个时候找到老师,问能否继续跟老师学习。老师跟我们说:“咱们还是挺有缘的。那支乐器其实是我从这一批乐器当中选出来的最好吹的一支。想着如果没有学生要,我就自己买下。结果看到在你手里。孩子学东西快,也别半途而废了,以后到办公室找我上课吧!”这样一个承诺,袁老师践行了六年!而这六年,是完全无私付出的六年,没收我一分钱学费。我在毕业工作后认了他当干爹,这爹在我人生当中的作用,比亲爹还大!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我真的不知道我如今身在何方。

我是他第一个“关门弟子”,用老师的话说,咱们学就按照专业的标准去学!课一上就是半天,直到老师家的儿子骑着破自行车过来喊他回家吃饭,才算下课。那几年,应该是我人生当中的业务巅峰,在同龄人当中,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有一次在老师办公楼下的凉亭热身,袁老师就在一旁早点摊吃早点,一桌吃饭的都是总政军乐团的同事,个个儿都是演奏家。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说:“哎你看啊?这孩子吹得不错!”“是啊!这谁的学生?”袁老师心里偷着乐,吃完早点,把嘴儿一抹,筷子往桌上轻轻一拍,“这是我的学生!”然后在同事们羡慕的目光中转身离开,招呼我上楼上课。

学习三年后,小升初特长生考试。我文化课成绩中等,如果没有特长,是考不上重点中学的,但有这手艺,就多了一条可走的路。当年的日坛中学,有两支学生乐团,一支女子军乐团,一支管弦乐团。管弦乐团是金帆管弦乐一团,成立20余年,能进那个团的学生,都有资格出去吹牛。我考学的那年,正值女子军乐团组建,招长笛6个人。按照管乐队的编制,这样的安排长笛的人数是不少的,但架不住报考的人多啊!跟我一起报名的考生有100多人,加上家长,乌泱泱来了好几教室!经过几轮筛选考核,最终学校确定了录取人员。这一下可炸了窝!没有被录取的学生家长不知是被谁挑的头儿,在学校闹事,说学校录取有黑幕,为什么他们的孩子没有被录取.......校长出面解释,但却无法被家长们接受。最后迫于无奈,只好召开全体会,让落选的学生和家长都到一间大教室去,然后把我叫过来,跟我说:“张迪,你到前面去,把你考试的曲目吹一遍!”我就老老实实把考试准备的那首《斯塔米茨G大调协奏曲》原原本本吹了一遍。一曲结束,全场鸦雀无声,校长走到台前,大声说:“听见了吗?吹成这样,我们就要了!”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校长的真正用意,那一年我12岁。考入日坛中学后,1995年随日坛中学女子军乐团参加了世界妇女大会的欢迎晚会,并且表演第一个行进管乐节目。1996年进入日坛金帆管弦乐一团,接替我的师姐,成为了金帆首席长笛演奏员。在日坛中学的三年,参加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演出,结识了很多爱音乐、爱学生的专业老师。排练演出被韩忠杰教授点名表扬,走在街上,被观众认出夸奖......应该说那个时候是自己信心爆棚的时候。报名参加考试、比赛,跟袁老师一说,老师头儿都不带抬的,直接开口告诉我:“去吧,肯定第一!”这样的底气,让我的父母和老师都倍感骄傲和自豪。

1998年,父母参加中考提前招生大会,意外的发现北京人民警察学校,回到家中异常兴奋的告诉我这个消息!那时候警校还是一所中专校,最大的亮点就是分配工作。而我的理想是考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当时学校的辅导老师、国家一级指挥于建芳老师已经明确告诉我,我这个水平是完全能够报考的,他会帮助我。这个时候,就是命运的分岔路口。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和北京人民警察学校的面试奇迹般的赶在了一天,在父母的决定下,我走向了警校的大门。现在想起来,有一些遗憾,如果重新来过,我希望能坚持自己的选择,但是以后的人生,又使我对于当初的选择心生一丝庆幸。

毫无意外的,我的考试成为了当年考场里令考官非常惊讶的一个。取得了北京市特长生考试最高分的我,被警校老师在考场就抓住,毫无悬念的录取。这样的顺利并非如我所愿,之后的军训和警校生活更是让我多少次感怀人生,那种苦和累,逼近了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更加煎熬的并不是身体的累,而是无法继续长笛演奏专业的学习。警校虽然有乐队,每天也给我们这些特长生一小时练习时间,但是家里不再支持我进行小课学习。作为一个工薪阶层家庭的孩子,我的父母认为,只要以后有工作、有工资,那就可以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啊?(文本参照赵本山小品)。15岁之后的学生生涯,我再也没有进行过小课学习,这使我的演奏水平,就停留在了那里。

警校毕业,在车管所工作了两年。2003年的一天,突然接到市局工会来电,让交管局政治处带我去市局汇报交管局学生乐队的简要情况,面谈成立首都警官乐团的有关事宜。一番汇报工作结束后,经过考试选拔,最终,2004年首都警官乐团正式成立,我也成了乐团的一名开团元老。如果说什么是命,这大概就是命吧!当年错过了考取专业院校,但是今天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一条我所热爱的道路上来。这事儿我是对当年的北京市公安局和当时负责的领导心怀感恩的。我的理想,就是遇见了你!

转眼在首都警官乐团15年,首席当了11年,成为了音乐家协会会员,当上了首都警察音乐家协会副秘书长,也教了好些年学生。这些年,自己在业界各位老师的关怀和爱护中,默默成长。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曾经的理想,自己偷摸去中国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以及他们的附属中学听蹭课,也跟随电影乐团陈志凝老师、中央广播乐团丁铁宁老师、中央芭蕾舞团张怀冰老师、中国音乐学院教授陈三庆老师、陈兆荣老师、中央交响乐团倪志杰老师等等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学艺。有时候练笛儿练到深夜,直到人家嫌扰民过来敲门。但是自己依然觉得还不够,年岁大了再学习,总觉得记得不牢固,突然非常想念我爹我妈的老北京大耳贴子,那个真比“忘不了”(一种健脑药,我一同学就总会忘了吃忘不了)好使!

音乐这个东西,伴随了我32年,今天依然觉得越学越难。好像一条河,越趟越深,越走越黑。但是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就是勾着我继续往前走。有时候跟老师感叹:“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这样一种方式来折磨自己?简直生无可恋!”逗得老师直乐,但是我能感到他完全同意我的说法!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较这个劲,可就是放不下。这怎么说呢?可能就是命运的安排,在我们自己无法理解自己的时候,就将解释权奉送给命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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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迪,1982年出生,2007年毕业于北京人民警察学院。现任交管局安监处机动大队副主任科员,首都警官乐团长笛演奏员、公安部音乐舞蹈委员会理事、北京市公安文联首都警察音乐家协会副秘书长、北京音乐家协会会员、中国民族管弦乐协会会员、北京管乐协会会员。2006年参加首届“中华杯”非职业管乐人才展演活动获得成人组银奖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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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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