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岁
“爸爸，外面在下雪吗？”
我掀开窗帘，借着窗外幽暗的节能路灯，大雪铺天盖地鹅毛般地倾泻下来，地面已经被盖得厚厚一层，阒寂无声，这样一个夜晚能陪在家人身边，钻进热乎的被窝里也不愧为人间美事。“爸爸，我想听雪人的故事！”“雪人？”我顿惑了一下，屋内虽然开启了空调制热模式，但还是抵不住由外而内的寒气，周身感觉一阵凉意，我钻进了被窝，小头立刻凑到我的怀里，一双稚嫩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儿子憨态可掬的期待，我故作玄虚，清了清嗓子。“雪人啊……”
不知道是故事把我拉入到回忆，还是回忆把我拉进到故事。
“今天是年三十，中国人讲的就是一个团圆，一年里任何时候都可以不在一起，但是这个时候是一定要在一起的，哪怕围在一起吃个饭，也是团圆。”此话一出，我们值班同志的心情顿时犹如沸腾悬浮的太阳，火热火热的。“就近的同志可以回家吃年饭，吃完年饭赶紧归队！”大家看了看时间，4点不到，我们归家的心也犹如箭羽，一触即发。
我家每年的年饭都是在酒店预订，一大家子30多口人，上一辈的兄弟姊妹，下一辈的堂、表兄弟姊妹齐聚一堂，其乐融融，互相谈论着各自的生活和新年的打算。此时，二伯举起酒杯开始新年致辞，亲人们相互敬酒，觥筹交错之间祝福的话语已经溢满了房间。
“下雪了！”最小的侄儿指着窗外訇然大叫，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外看去。真的下雪了，而且雪花越来越大，大雪竟然在这个岁末的日子不期而遇。大家都兴奋了，唯独我望雪生畏，深知这场雪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果不其然，手机的铃声响了。我穿起外套，向长辈们道别的同时抱起二岁的儿子亲吻了一番，匆匆离去。
一路上，北风充耳，大雪狂飙，雪中掺杂着无数颗小雪粒迎面击来，路边的枯树被这雪和风强迫演奏萧瑟之音。看来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已经预见我们将会有一场恶仗，和雪之间的较量拉开帷幕。
大雪团团簇簇如浓烟翻滚，不一小会，高速公路已经被覆盖，隐入莽莽雪原不见踪迹。按照大队预订的方案，我和贺超被安排到辖区G40和G70互通桥处，分流驶往北上的车辆，此时的互通桥就像一条蜿蜒的白色冰道，人走人滑，车走车翻，好多车辆都望而却步，纷纷绕道行驶，少数几个顽固的驾驶员也在我和贺超的苦口婆心劝说下不舍离去。
眼看着华灯初上，白昼渐渐的在大雪中消失殆尽，夜幕昂然驶来，雪更是肆无忌惮，足足可以淹没脚跟，车流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稀，但是这里的岗位是绝不能撤的。
车窗外的雪已经没有了底线，发疯似地往下泻，高速两边的四乡八疃与天地俨然化作一片，在新年礼花照映下一层一层拥来，又一层一层远退 。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警车突然熄火，我试着扭动几次钥匙，还是打不着，下车检查，发现是传动轴皮带断了。这下可惨了，贺超一脸的无奈望着我，我一脸无奈的望着车。指望大队及时救援是不可能的，因为队里除了接电话的同志都已经上路抗击冰雪了，看来我们要在这里守岁了。
这夜的时间显得非常的缓慢，时钟、分钟、秒钟就好像被钉在了钟盘上，不肯挪步。车内的暖气余温也越来越稀薄，在一个偌大的雪的世界里，这点余温又能维持多久呢，我和贺超心知肚明，带的热水差不多快喝完了，可是白昼离我们却还很遥远。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我用余下的电维持着警灯的闪耀，雪依旧在下，而且越下越大。
“涌哥，冷吗？”我蜷缩着身体，抖颤的声音掩饰不住内心的真实，“不、不冷！”贺超知道这是为了鼓励他而说的假话，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要不我俩下车跑几步，这样就能暖和了！”我们鼓起勇气，打开车门，一股妖风席卷而来，撕扯着我们的五官。“看，那礼花真漂亮，上学的时候我在老家也放这样的礼花！”贺超指着空中的流光溢彩。是啊，真怀念学生时代，现在后悔那时没有珍惜，还总是推陈出新地变着法度过除夕之夜，故意错过和家人在一起的机会，现在这种机会对我们高警人来说就是一种奢望。
两个人的谈话在风雪中奋力的穿透着，迎面袭来的大雪落在警帽上，警服上，警靴上。在咧咧寒风的催化下，一小会儿的功夫，一个警察雪人就成了型。
我们俩最终还是抵不住风雪的侵蚀，躲到了早已寒衾如铁的车内。此时的巡逻车宛如一个冰库，唯一有些暖意的地方就是帆布做的垫椅。“涌哥，我们会冻死吗，我才参警，我可不想就这样就义！”“别胡说八道了，天一亮就会好的！”我拉住了贺超的手，两个人借着对方体温互相取暖，这一夜我终于体会了那些为了解放而匍匐在雪地里的战士当时的心境。黑暗中，我隐约看见小贺的脸颊上流下几滴泪珠，这又何尝不是我欲出又止的眼泪呢！
这时，一只被毁了家园的小鸟停歇在闪耀的警灯前，凄厉地申诉，怨怼中夹杂着无助，余音袅袅，如萧如簧，仔细体味，又有那么点坚韧不拔，那么点视死如归，敢与天地斗，与极寒斗，誓死不服输的精神。
“爸爸，你是雪人吗？”孩子的打岔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孩子，你放心的睡吧，爸爸是雪人，爸爸的战友们也是雪人，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望着窗外不肯停歇的大雪，脑中又浮现出一幅幅逼真的、穿着柠檬绿的雪人！
作者简介：徐涌，现供职于湖北省公安厅高警总队。作品《在高管五大队工作的日子》发表于《警史钩沉》；《浅议警察博物馆藏品在建设和管理中应该注意的问题》发表在《第四届全国公安警事文物收藏工作理论研讨会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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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金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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