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的记忆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可不知从哪儿下笔。
屈指算来，父亲离开我已经整整二十六年。前些日子，一家人为母亲庆贺89岁生日，一些遗忘在角落里的落花，唤起了我对父亲的追思。
小时候与父亲的相处是叛逆的，对抗的。那时的我很顽皮，每次跟村里的同龄人一起放牛、砍柴时，都要在草坪打架，在山上打泥巴仗，有时还与附近村子的人“混战”，经常浑身青紫或把别人打得鼻青脸肿，有些打输了的就会跑到父亲那里告状。每当这时父亲脸色一沉胡子竖立，而我挨一顿臭骂是最轻的，荆条伺候也是常事。尤其对我玩水一事，更是从不放过。我喜欢四处找山塘水库玩水，不管深浅都会下去试一试，每次父亲看到我头发湿漉漉地从外面回来，必要“严刑拷打”，直到我保证不再去陌生的水域戏水为止。
这些都不算，我最反感的是他总拿我的学习成绩跟堂兄比。堂兄比我大几岁，高中毕业考上了省卫校，而我初中毕业差几分没有考取师范。父亲经常拿他的作为教训我，而只要一提这事我就本能地反感，长时间不跟父亲说话。
父亲在我的眼中是严肃的、刻板的，除了一脸络腮胡的“凶相”，再也没有其他的表情，我曾刻意地想他的笑容，可就是回想不起来。对于父亲的理解和铭记，其实是父亲去世后人们对他往事述说的积淀，让我感觉到他是有责任担当的血性男儿，可亲可敬。
父亲的一生历经了风雨坎坷。少年时代适逢中国遭日寇蹂躏，苦难深重，一有风吹草动，不管是白天黑夜，十二、三岁的他就要背着五、六岁的弟弟奔跑逃命。有一次，刚刚要吃早饭，外面传来“鬼子来了”的叫喊，来不及吃饭的父亲拉着弟弟匆匆钻进了树林。傍晚时分，难以忍受饥饿的弟弟哇哇大哭。为防止暴露，爷爷叫父亲偷偷摸回家找吃的，就在父亲装好了饭准备离开时，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嘴里哇啦哇啦地嚎叫着，父亲知道碰上“鬼子”了，来不及多想便把满满的一碗饭扣在“鬼子”头上，撒丫子就往树林里跑，刚刚钻进山上茂密的柴草中，后面就响起了“砰砰”的枪声，吓得他腿肚子直抽筋。
家里太穷，父亲只能靠打长工养家，一天忙到晚，还要经过东家严苛的检查验收才能够赚到一斗米。这还不算，最可恨的是缴纳壮丁费，父亲兄弟四人，属于要派丁当兵家庭，可谁愿去呢？没办法只能交钱请人去，每月要交一次派壮丁钱，后来实在撑不住了，爷爷只能忍痛从四个儿子中挑选一人去当兵。四兄弟中老大文文弱弱教书当先生，老三是爷爷最疼爱的人，老四年纪太小无法扛枪，自然年轻力壮的父亲承担了这个责任。父亲一到国民党的部队就找机会计划逃跑。那时，国民党一路南下溃逃，在逃到赣州宁都石山时，父亲他们得到消息：部队要逃往台湾。父亲当机立断约好邻村的小钱趁晚上大家都睡熟的时候逃出兵营，跑进附近山里，躲在山里等天黑。走出大山时，父亲因黑暗没看清而掉到了河里，不知被水流冲推了多久后冲到了沙滩上，捡了一条命。父亲沿途乞讨往家乡方向走，在吉安幸运地碰到了解放军，顺利回到了家乡金溪。那时的金溪是匪患非常严重的地方，父亲回乡后即参加了剿匪工作，并把一个恶贯满盈的土匪头目从湖南押回江西，受到时任省长的接见，这是父亲一生引以为骄傲的事情。他本来可以成为国家干部的，但由于回家可以分到田地，可以种田养家，于是他选择了回农村。
我对父亲的不满源于他选择对农村的固守，要是父亲当了国家干部，我就可以吃商品粮被招工招干，而不必累死累活拼命去挤高考这座“独木桥”。但父亲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为什么选择回农村。后来，一场大病使母亲视力越来越模糊，家庭的贫困已无力带她到更好的医院治疗而最终酿成悲剧——双目失明。那一年，即将高中毕业的我差点因此而退学，对于父亲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开始理解父亲是在母亲双目失明后，那时很多人劝他让我辍学分担家庭的苦难，但父亲咬牙让我继续读书，自己一个人承受了全部的生活重荷，短短数日就变得苍老、憔悴。
参加工作后，特殊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没有什么假期，工作后我只与父亲一起过了一个春节，然后他就永远地离开了我。父亲对我的要求很严格，要我好好工作，踏踏实实做人，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他走的时候，我正在出差，接到单位的电报匆匆赶回，却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每年清明，我穿过灌木丛中的小径，默默地站立在父亲的坟前，听着亲人们对父亲往事的述说，仿佛又见到了父亲严厉而正直的面容。父亲坟顶的柏树郁郁青青，生前他一直要求我要像柏树一样具有坚毅挺拔、斗寒傲雪的品质，做一个正直、善良、公道、清廉的人。
父亲节到了，自然而然又想起了父亲。亲爱的老父亲，儿子告诉您：我没有辜负您的期盼。我在用忠诚的信仰、责任的担当、清廉的操守践行人民警察的誓言：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我的从警生涯描绘一幅完美的画卷。
我知道，父亲能听到我的话。
作者简介：刘国荣，江西省金溪县公安局办公室主任，系江西省作家协会、全国公安文联会员。从2001年开始文字工作，作品散见于《人民公安报》、《中国警察网》、《中国公安文学精选网》、《剑胆琴心》、《江西公安》杂志、《抚州日报》、《临川晚报》、《玉铭花》、《抚河》、《秀谷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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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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