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河流
小村蜿蜒,小河流淌,杨柳依依,四季清流。于乡亲们而言,小河是几辈人的母亲河,于我而言,娘亲就是故乡那条流不尽的河。
娘亲常常端一个柳条筛,上面堆着几种蔬菜,脚步匆匆地来到河边洗菜。埠头在邻居李奶奶屋后,娘亲斜着河坡走,走得又快又稳。圆形的石头轱辘,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圆洞,在我的记忆里,它一直都在河边,十几年从未改变。娘亲站在埠头上淘米洗菜,红的番茄,黄的土豆,绿的青菜,紫的茄子,都是刚从菜园里摘下来的,新鲜可人。娘亲利索地洗净削皮,然后端着干净的蔬菜回家给我们作羹汤了。那斜斜的河坡哟,踏满娘亲坚实的脚印,寒来暑往,一踏就是几十年……
河水清澈,埠头旁边常常落满蔬果皮和米粒,无数幼小的鱼儿来这里觅食。每次有人过来,鱼群一溜烟跑掉了。有一种鱼叫“丝光皮”,皮肤真的是华丽,如丝缎一般色彩纷呈,夏天的阳光照过来,鱼鳞分外诱人。娘亲教我们饲鱼,找来几个罐头瓶子,用玻璃纸蒙住瓶口,开一个小口,用棉线围着瓶口系紧,然后把瓶子甩进浅水里,另一端用绳子拴在河岸上。娘亲让我们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待,十分钟过后,拉起瓶子,哇哇,里面好多鱼,都是我们喜欢的丝光皮,在瓶子里上下翻动,贪婪地吃着麦麸,有时还有小螃蟹,都已经出不去啦!如此几次,我们就会收获满满一盆小鱼。娘亲把它们用清水洗干净,裹上面粉,下油锅炸得香香的,给我们加餐。娘亲自己不吃,坐在旁边慈爱地看着我们吃,她的神情,仿佛比我们更满足。
一家五口,生活过的简单,衣着也很简朴,但绝对整洁大方,是娘亲用她的双手,打理着纯朴又充实的家庭生活,十年如一日。每天早上她洗一大盆衣服,然后拿去小河里清洗,夏天,半截小腿浸在河水里,有杨柳岸的清风吹来,非常凉快宜人。可是寒冷的冬天,娘亲只能站在埠头上,用力将衣服往远处甩,然后再收回来,费力地拧干。冬天的阳光很吝啬,衣服难得晒干,必须在晾晒前将衣服里的水使劲拧出,娘亲双手的力气真大,水滴一直往下滴。我看见娘亲双手通红,问她是不是好冷。娘亲笑着说不冷,等下捂捂反而更暖和,我想不出是什么道理。
老家的冬天很冷,每年少不了几天河水要结冰,爸爸在家时,敲冰挑水的是他的事,可是自从他南下后,这些事都落在了娘亲肩上,但她从来没有叫苦过,埋怨过,家里的水缸总是满的,以备不时之需。我见过娘亲挑水,冬天河坡上一片萧瑟,杨树和柳树都落光了叶子,两个朱红色的水桶本身已经很重了,加上满满的两桶水水,应该有几十斤重。娘亲斜着上坡走,双手仅仅抓住栓桶的绳子,水桶在她肩膀上稳稳的,她尽量将这样的重活做得很轻松,不让我们觉得艰难。
娘亲聪明能干,不怕吃苦受累,因此名声在外,村里有红白喜事都叫她过去帮忙。村里华山家特别有生意头脑,收购来很多化肥袋子,请人洗晒干净,再以新袋子的价格卖出去。娘亲每年都帮他们家洗袋子,通常在春夏季节,找一个晴朗的天气,华山家会用木桩在浅水里定桩,围出一个十几平米的水域,待洗的化肥袋子就放在这个水域里,不会顺水溜走。那时小河的水很清澈,娘亲挽起裤脚,穿一双拖鞋现在河水里,戴一双橡胶手套,左手拎着袋子,右手拿着刷子,用力将化肥袋子刷洗干净,然后一摞摞地搬上去晾晒。娘亲干活很实在,差不多到十二点半,人家一催再催,才和我们一起吃饭。我看见娘亲的小腿在水里浸得白生生的,心里祈祷着水温再高一点,千万不要让娘亲着凉。
下午五点多,我们放学回家,老远就看见在一片白色的袋子,仿佛一大片白云,娘亲在白云间利索地忙活着。清洗袋子的工钱是当天给的,在我们看来,十块钱是很大的一笔钱了。地里的农活已经很忙,娘亲就利用这些难得的闲暇时间,赚一些外快补贴家用,有时给我们买点鱼肉加餐,也让我从小懂得劳动光荣,生活要靠自己的道理。
后来,娘亲南下了,我们也离开了老家。我回到老家,看到不如从前清澈的小河,河床窄了,河边的杨柳长高了,依旧青翠着,石板埠头不见了,李奶奶也去世多年了,现在乡亲们都吃上了自来水,但依旧在小河边洗衣服。我想起从前在水边淘米洗菜的娘亲,在水边用力拧干衣服的娘亲,在水边认真清洗化肥袋的娘亲,不觉回忆从前,泪流满面。
我那亲亲的娘亲哟,那流不尽的故乡的小河……
作者简介:曾念,现供职于珠海市公安局,珠海市作家协会会员。爱好阅读和写作,尤其喜爱古典文学,近年来,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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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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