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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田的月亮

来源:网投 作者:张望

我是金秋时节去花田的。

天气真好!明丽的太阳,如耀眼的金盆高挂在天空;温煦的阳光,似母亲的手抚慰着大地。远山近树,像是在开怀地、放声地欢笑。我的心,也被阳光映照得亮堂堂的了。

我是一个业余摄影家。我的工余时间,几乎都是这样度过:背一只黑色摄影包,装几只大小镜头,奔走在崇山峻岭、田野村庄,寻找祖国的最美风景。听摄影界的朋友说,武陵山区有个酉阳县,酉阳县有个花田乡,花田的梯田美若仙境。要拍摄花田的梯田,最好是去何家岩,那一带的梯田最美。我也曾在报刊上,看见过花田的照片。那美呀,真是没说的。可我总觉得,那些照片美中不足,缺少自然景观的神韵。所以,我想独辟蹊径,拍摄那么一张照片——画面要美,角度要好。拍什么呢?在思考了一段时间以后,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画面——花田的月亮。

闭上眼睛想想吧——

时近中秋,一轮圆月高挂在天空;月色如洗,花田的梯田朦胧,神奇,美丽……

这样一种朦胧、神奇的美,正是我所要追求的艺术境界。

当然,要拍摄花田的月亮,只有晚上登临何家岩的主峰才行。

瞧我,此时正走在去何家岩的路上呢。

山里的路,自然不如城里的路那样宽阔;不过,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糟糕。我穿一双带跟的皮鞋,走在柏油公路上,倒也觉得非常的惬意。尤其是,那田野上一个个古老的山寨,那山寨里一栋栋崭新的吊脚楼,还有在吊脚楼边蹦蹦跳跳的那一只只山羊,咯咯呷呷鸣叫的那一群群鸡鸭,使我感到精神振奋。因为在我过去的印象中,这一带是土家族和苗族的聚居地区,是有名的穷乡僻壤。可是现在,展现在我眼前的,哪有穷乡僻壤的影子,分明是繁荣的山寨,是富饶的田野。脚下的这条柏油公路,又像是一条金丝带,与祖国母亲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太阳落山时,我来到了何家岩寨子边。

脚步越往前走,眼前的景色就越发不一样,心中的感觉也越发不一样。只见道路两旁,一畦畦稻田像巨大的棋盘似的,向山上层层延伸。当我第一眼看到这些生长在大山深处的稻田时,心里真是豁朗极了。此时,正是丰收的季节,稻田里的穗子一片紧挨着一片,每一片都出息得饱满结实。每当一阵清风吹过,那些穗子就像一群调皮的金娃娃,在田地里来来回回打着滚儿。

我正痴迷于眼前的景色,不知从哪一块稻田里,传来了清亮的歌声:

 

黄杨扁担儿软溜溜呀,

阿哥挑白米下酉州呀。

人说酉州的阿妹好呀,

酉州的阿妹会梳头呀。

 

大妹梳一个盘龙髻呀,

二妹梳一个插花柳呀。

只有三妹我梳得俏呀,

梳一个狮子滚绣球呀……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非常著名渝东南民歌《黄杨扁担》。它的调子,我听起来是多么的熟悉啊!在电视里,在广播里,我不知多少次听到过这调子,但总觉得有点儿陌生。而今,当我再一次听到这调子时,我方才觉得它是那样亲切。因为,此地是这首民歌的发祥地啊!

我循着歌声,向稻田深处望去。

弯弯拐拐的田埂上,行走着一个窈窕女子。从她的头饰和衣着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土家女子。她的背上背着一只土家大背篓,手里提着一只土家小竹篮,正一步一摇地朝我这边的大路上走过来。她走近了,我方才看清楚,她的大背篓和小竹篮里,全装着又鲜又嫩的野蘑菇啊。

“采山珍吗?”我朝着女子,大声地问道。

女子的歌声,因我而被打断了。一见我这外乡人,女子先是愣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映过来。

“是呀!”她快步走到我的身边,笑盈盈地回答。

她的笑容,非常好看,银盘似的脸庞,笑起来就像十五的月亮;一对洁白的眸子,镶嵌在乌黑的眼眶里,笑起来更像十五的月亮。

“山珍多吗?”我又问。

“多得很呀!”她微笑着说,“多得满山都是呀!你瞧,不管走到哪根田埂上,都有采不完的野山菇、野山菌呀!”

说到这里,女子抬起右手,朝身后的田埂指去。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那边的田埂瞧了瞧。果真是呢!在她的身后,一块块金色的稻田,就像是一张张巨大的金毡子;而在她所指的田埂上,野山菇这里一蓬,野山菌那里一蓬,就像是金毡子上绣着的奇花异草。望着这个土家女子,我的心里不禁产生了疑问:这些奇花异草是她一路撒下的吗?她是天上的散花仙子吗?

“采这么多山珍,明天去酉阳城里卖吗?”我忍不住刨根问底起来。

“哪里!”她微笑着否决了我的问话,“这点山珍,我的农家乐都不够用,哪有多余的拿去卖呀?”

我接二连三的提问,打开了女子的话匣子。她向我讲起了她的故事,还有她的农家乐的故事。这是一个热情大方的土家女子。

她叫冉月,祖祖辈辈生活在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花田乡。别看她今年才二十来岁,可开办农家乐都已经四五年哪。二十岁那年,她从重庆一所高职校毕业以后,回到家乡自主创业。阿爸阿妈非常理解她,却反着话问她:“家乡贫穷落后,回来干什么呀?”她笑着对阿爸阿妈说:“家乡贫穷落后,就要靠我们勤劳的双手去改造呀!”阿爸阿妈笑了,非常支持她的事业。她租赁了何家岩山寨里一个废弃的吊脚楼,打理得干干净净,又购置了必要的设备……三个月后,她的农家乐在咚咚锣鼓声中开张了。今天,她采的这些山珍,就是专门供给农家乐的客人呢。

听说我从重庆合川来,她的脸庞泛起了红晕。我不明究里,一时感到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儿,她方才告诉我,她的“那一位”也是重庆合川人。原来,她在重庆上高职时,认识了在西南大学就读农学专业的他,两人产生了爱情。后来,因为她要回家乡自主创业,他就跟随她的脚步来到此地,考取了县里的农业技术人员。前不久,两人去县民政局领取了结婚证。眼下,她仍然经营着农家乐,他则投入了夺取水稻高产的科研工作。

“农家乐的生意好吗?”我笑着问她。

“好呀,好得很呀!客人真个是天天爆满,生意红红火火呀!”

这位名叫冉月的土家姑娘,每说一句话都是笑盈盈的。她笑着告诉我,这些年,随着花田梯田的声名远播,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多得像是三月里涌动的春潮。这些中外游客,都是冲着花田梯田来的呀!这么多游客纷至沓来,总得吃呀喝呀住呀;而在这大山里,又没啥像样的旅店,她的农家乐当然就红红火火罗。不光她的农家乐红红火火,寨子里另外几家农家乐,生意也红火得很哪!

“今晚你去我的农家乐吃饭吧,算我招待你,不要钱!”冉月大大方方地说,又微微地低下了头,略含羞涩地补充了一句,“谁叫你来自重庆主城呢?”

冉月的话,让我的心房热乎乎的。感谢天,我遇到了一位美丽大方、热情好客的土家女子!

冉月的农家乐,就在何家岩寨子的中央。小院的干净利落、客房的舒适美观、餐厅的整洁优雅,不必多言;冉月招待我的这顿晚餐,菜品全是城市里难得一见的山珍,不必多讲。我单单想说一下的是:冉月的爱人,即来自重庆合川的那个名叫李亮的小伙子,专程从县里赶回来了。他身材颀长,眉清目秀,真是一个大帅哥啊!我们在一起喝了几碗土家米酒以后,我发现他更加帅气了,话题也被香甜的米酒打开了。从他那里我了解到,他上个月才去了袁隆平在海南省的试验田,带回来一批优良稻种。他兴奋地告诉我说,这批优良稻种,一定会让自古闻名的“花田贡米”焕发出新的生机。他还捂着我的耳朵得意地说,他就是那个肩挑白米的阿哥,来酉阳追求他心中的三妹呀……

这时候,夜幕渐渐降临下来。过了一会儿,一轮圆月跳上窗棂,慢慢地登上吊脚楼,又慢慢地爬上高高的树梢。好啊,月亮出来哪!好一个月光溶溶夜啊!我担心误了摄影,就提出要马上出门。冉月和李亮相当热情,一定要给我带路。我推托不过,只得答应了他俩的好意。

山里的夜,真是美丽极了。月华普照大地,四野如同白昼。我背着摄影器材,跟随冉月和李亮的脚步,一口气爬上了何家岩主峰。

我伫立于山巅,惊呆了。

是眼前这自然景观,把我惊呆的。瞧!脚底下,那层层的梯田,顺着一道道的山坡往下延伸,望不到头,看不到边。田里的稻子已经成熟,在一阵阵微风的吹动下,哗啦啦地翻滚着金浪。月亮已经升上中天,花田梯田出脱得好美丽,好富饶,好神奇啊!

“花田的月亮,太美哪,太美哪!”我张开双臂,对着深邃的夜空,大声地喊叫起来。

安脚架,装相机,选角度,调焦距……卡嚓,卡嚓,卡嚓,卡嚓……我不断地揿动快门,拍下一个个珍贵的镜头。

忙完后,回过头来。我更是惊呆了。

我似乎这才发现,有一对新人——冉月和李亮,正站在我的身后呢。瞧他俩——手牵着手,多么亲密,多么幸福啊!那一轮又大又亮的圆月,作了他们的天然的背景,天地仿佛是他们的新房,月光仿佛是他们的婚纱,他们就像亚当和夏娃飞临到了人间。刚才只顾拍摄自然景观,我竟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真遗憾!最美的风景在身边,我竟然没有发现到他们,真遗憾!

试问:有什么样的自然景观,比得过他们呢?

须知一切自然景观,在伟大的人类面前,都是逊色的啊!

他们是最美的花田的月亮。

有了他们,我们的土家苗家山寨,就有了未来;有了他们,我们的土家苗家山寨,就有了更加美好的希望,更加美好的明天。

我把镜头对准了他们……

 

作者简介:张望全国公安文联签约作家,合川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三个阴谋》、散文集《警花情事》、报告文学《乡官的金钥匙》等。长篇小说多次被《重庆晚报》、南京《金陵晚报》、成都《天府早报》等国内报刊连载。散文代表作《母亲的诗》入选人教版中学《语文》阅读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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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杜金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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