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札记|走进“东北虎豹”核心区
九月的长白山，应该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能走进东北虎豹国家公园核心区，去采访一位普通的森林警察。更让我对这个金色的九月，充满了无限遐想和期待。
汽车沿着长白山东麓一路而下，天高云低，两侧群山起伏，一片葱茏。我们此行目的地，是位于国家东北虎豹公园核心区的——汪清森林公安局杜荒子派出所大北城第一警务室。
沿山道行进百余公里，汽车一直开到柏油路的尽头。铺陈于眼前的是一条坑洼不平的山道，两侧的白桦林和灌木密不透风，如一道望不到尽头的绿色屏障。
道口矗立警示牌一个，上写：此地有东北虎豹及黑熊出没，请您进山注意安全。此处距杜荒子派出所大北城警务室10公里。
山道漫长，狭窄处只能容下一辆中型面包车。
陪同我们采访的汪清森林公安局李风臣局长介绍说：这条路过去是林业工人朝山外运送木材的专用道，自从国家全面停止天然林商业性采伐之后，这条路就很少有人再走了。
车行颠簸，不时有交叉纵横的野果铺面而来，时而紫色野葡萄、时而红的耀眼的五味子果；它们相约聚集于山道旁，不时探出身来，轻轻敲打着摇摇摆摆的车身……
视线摇摆，不时变换着大山深秋的素颜：高耸的白桦林下，是缓缓而来的溪流。清澈见底的溪水，绕过树丛和大大小小的山石，起伏跌宕着，沿着宽窄错落的河床，伴着林间啾啾鸟鸣，载着金色的秋叶安静地朝东而去。
沿途，我们没有遇到“传说”中的东北虎豹或黑熊、野猪之类的野生动物。但道旁不时闪过的警示牌，还是让人暗生恐惧。
汽车摇晃了十公里，将我们送达目的地。
大北城警务室建在一片地势平坦的山洼里，四周群山环绕。标准化的外观涂料蓝白相间，明亮整洁，屋檐下高悬的警徽在正午的太阳下甚是耀眼。
警务室的门前，站着55岁的警长老张和两位民警。
警务室建房三间，除办公、食堂之外，还有一间民警宿舍。宿舍被火炕占半间。坐在炕沿儿上，吃着屋后种的紫心萝卜。我们听老张讲述这片山里的事……
老张本名张增平，1980年从警，当过刑警、林区派出所所长。退居二线后，本可以享受机关早九晚五的节奏，但局长点将，三年前，将他派驻大北城林区，成为大北城第一警务室的警长。
大北城毗邻珲春及黑龙江东宁。山林茂密，道路崎岖，是东北虎豹往返中俄的一条重要迁徙通道。
山林中不仅有各种野生动物，地下还埋着丰富的砂金资源。由于山高路远，给林管部门执法增加了难度，于是，下套偷猎，挖砂淘金，偷伐林木的案件屡有发生。曾一度出现管理上的盲区。
老张是2014年的深秋独自进山的。进山先安家，没有房子，管护站旁边有一间破旧不堪的“爬儿爬房”成了老张的家。
山里不通电，靠太阳能发电，用电限时；做饭要自己动手，苦与累可想而知。初到大北城的那些日子，也是老张从警以来最艰难的一段经历。
巡山清套，拆除非法狩猎者的临时窝棚，是老张进山的头等大事。辖区内山林，溪流、山崖、石洞他都要走上一圈。
第一年，老张与林管所管理人员一道，共收缴了400余件套具。
大北城地处偏远，最近的村子距此25公里。“一个人的战斗”不仅需要胆量，更需一名森林警察强烈的责任心。
（图片中间者为张增平）
（在杜荒子发现的野生东北虎）
某日，老张在溪水边洗脸，发现溪水突然浑浊起来。凭经验断定，山上有人在偷采砂。他开着摩托车逆流追了50华里，终于将十几个组团采砂者拦住。对方见只有一位警察，便想贿赂、僵持，但均无效果。最后只得卸车走人。
2014年警务室正式成立后，局里加大投资，改善了生活和工作条件，还派来两位民警。每次上山，他们都要把粮食带足。经常翻山越岭，消耗体力大，粮食消耗快。尤其夏天爬山，体力消耗最大，要随时补充营养。民警们下山的时间，往往由现存的给养决定。
每年的三十晚上，老张坚持独守警务室，让年轻民警下山回家过年，自己吃过饺子，就算过年了。外面大雪封山，没有鞭炮声，没有通讯信号，只有阵阵林涛的呼啸声。
警务室还有一项职能，就是护林动保的宣传。每年秋天，当地人进山采人参、松茸、松子的人很多，还有外面进来摄影的、探险的。各种不安全因素也随之而来，每到这个季节，翻山越岭地区宣传，是他们的头等大事。
老张告诉我，目前对野生动物伤害最大的是下钢丝套，这种东西成本低，夏天放，冬天收。套具隐藏在动物必经之地，不容易被发现，大型野生动物一旦钻入，很难逃脱。
几年前，曾有人在林中下钢丝套，造成一只东北豹勒断动脉而死，最后经过森林公安机关侦查破案，涉案五名嫌疑人均被判刑十三年。打击力度的加大，极大震慑了非法猎杀动物的行为。
（在杜荒子发现的野生东北豹）
在警务室对面的山崖上有个洞穴，去年，老张巡山时，听到里面有猫儿一样的叫声，寻声走进山洞，发现里面有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豹。
后来，这只母豹成了警务室的邻居。晚上，老张用手电扫视警务室对面的山崖时，经常看到山上灌木从中一双发亮的眼睛，在俯视着下面的动静。
老张说，豹子对这里感兴趣，并非想攻击人，而是琢磨隔壁林管站院子里的那几条狗，从前这里养着5条狗，最后被豹子偷走了4条。仅剩的这条，还被豹子咬伤了脖颈。
豹子跟着狍子走，老虎跟着野猪走。两种特殊的食物链，决定了东北虎豹是否在此安家的首要条件。
随着生态环境的逐步好转，这几年，国家动物保护机构在杜荒子林场，以及大型野生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架设了数十台远红外照相机，多次拍到东北虎豹、黑熊的清晰影像。
2016年10月16日，杜荒子林场内水塔附近，发生一起老虎咬死耕牛的事件，经林业动物保护部门现场勘察，确定是一只成年东北虎所为。
东北虎的足迹也涉足过警务室。
某天晚上，狗叫几声再不敢出音儿。从门外的低吼声可以断定是一只东北虎，那只虎在警务室门前转了几圈，在太阳能发电杆下撒了一泡尿就慢悠悠地走了……
天天与虎豹为邻，我们不得不钦佩森警老张与他兄弟们的超人胆量；夏天洪水阻路，冬天大雪封山；他们仍义无反顾，常年驻守在深山更深处。用他们坚定的职业信念和追求，用自己忠诚与奉献，用舍小家顾大局的博大胸怀，日夜护卫着这片茫茫林海的平安。
最美森警，他们当之无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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