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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做狱警很多年

来源:青春都在西北政法 作者:韦鹏学

——献给坚守最后一道防线的狱警兄弟姐妹

昨晚定在六点钟的闹钟叮铃铃的响了,正在酣睡中的我一骨碌翻身起床,害怕惊醒另一房间的妻子和女儿,我只能像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神速洗漱完毕,穿上制服出门,用钥匙把门准备轻轻锁上,看见妻子还是和每次一样披着衣服站在门里虽然有哀怨但还是叮嘱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啊。

我脚踏28圈、顶着西北风奔向离家10多公里的监狱,因为七点半之前务必接班。冬天的这条郊外的路上黑咕隆咚,我用破破的嗓子一路上高唱着大学期间最熟悉的“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我的未来不是梦,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让生命去等候哦哦哦,等候下一个漂流”“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把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等歌曲一方面给自己的独行作伴另一方面其实也给自己再壮点胆,路遇一个早起送孩子到城里上学的人居然骂我神经病。

进了监狱大门进二门,进了二门奔监门,远远看见夜班干警眼巴巴的老远向我招手,自诩可以当自行车运动员的我和他握手告别时感觉自己累得矮了几公分还特么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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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集合罪犯列队报数,然后和另一名和我一样喘着粗气赶来的工作30多年的老干警带着这百十号队伍来到几里路外的“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灰”的砖瓦厂生产工地,我给罪犯安排当天的生产任务、强调遵守劳动纪律和注意劳动安全,然后留下一名还有几天就要刑满释放的、拒不参加劳动的罪犯谈话,这个谈话内容必须是边谈边记录在特制的个别谈话教育记录本上的,否则上级检查的时候就会挂科,我这个时候严格按照司法部要求的“像家长对待孩子”“像老师对待学生”“像医生对待病人”这个监狱特有的三个像,努力要做到让“坏孩子知道对与错”,帮“坏学生完成作业”,把“坏病人的病治好”,但任凭我费尽口舌,这个家伙就是摆出一副“老子过几天就要出狱了,你们能把老子怎么样”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我这臭脾气又犯了,甩手给了这个家伙一个大嘴巴、又给了一个飞踹,然后押着这家伙回到监区办理严管手续,这家伙一边威胁我他出狱后让我小心全家、一边声嘶力竭举报我殴打虐待服刑人员,我竟然再次被驻监检察室郑重约谈,我们纪检监察室领导也对我进行了严厉批评尤其是认为我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不像政法大学毕业的并责令我写出深刻的检讨;我还得回到工地,和老干警一整天游走于劳动现场并极力让我们像“哪吒”那样三头六臂洞察到每一个角落保证不出现任何疏漏,连下水道的铁耙子都要查看是否完好。巡查的路上老干警先是向我猛喷大家都是人民警察,凭啥朱时茂演的公安干警对陈佩斯演的监狱警察横挑鼻子竖挑眼?然后对于他的孩子将要从劳改警校毕业继续和他一样终生呆在监狱留下了心酸的眼泪,我只能用“献了青春献子孙”这句他最不愿意听却是最现实的话来安慰他。

今天刚好吃的是肉菜,我只能亲自为这百十号罪犯打菜做到人人有份以防止弱肉强食;内线电话打过来,接见室让我带着某个罪犯返回二门去接见,我又得带着人走回去,还得静静守候着、等待着接见完毕又把人带回工地,一路上我给这个家属要离婚的罪犯不停地讲着大道理和小道理,让他想开点,他一直沉默不语、心思重重。

18时集合,我先对今天的劳动成果进行了验收并进行了点评,然后收工带队回返。

19时我开始集合监区罪犯进行半个小时的队列训练,口令喊到沙哑,训练完毕后我让他们背对着我,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把这百十号人逐个点名并要做到一个都不能错;我又背对着他们让他们给我打十个字的报告然后根据他们的声音判断他们是谁,竟然错了好几个,这如何才能完成达标应对上级检查?急死我了。

20时我把所有罪犯集合到会议室,分不清我给他们进行的是政治、文化、技术三课教育的哪一课,似乎是他们最爱听的也是我最擅长的法律课。

22时熄灯,我还在号舍里走来走去检查他们是否不睡觉或者搞同性恋,把下午家属接见要离婚的那个罪犯叫到办公室继续做思想工作,做到他情绪稳定为止;我还要填写当天几十种的台账,尤其是那个每天必须要填写的几百份的计分考核表,我还要把我包组的几十名罪犯的“四知道”背下来。我好累,我好想通过手机看梅西和C罗的国家德比,我还想给媳妇打个电话问问孩子今天作业做完了吗,我还想给八十多岁的老妈打个电话问她在老家还好吗,我还想看看我今天的几万步数是不是超过了在微信群里天天练长跑的廖一刷,但却看见左手握着黑乎乎的警务通、右手拿着冷冰冰的对讲机,才想起手机在进二门时按规定被锁在武警值班室;我想喘口气歇歇,但我身上背着八大件竟然歇不了;我盯着监舍监控的眼皮开始打架,我掐自己的脸、我咬自己舌头让我不能睡着,领导和上级通过监控就能看到我在干嘛,我......

终于天亮了!又是六点闹钟响起,我立即叫罪犯起床,我用胶木警棍在几个继续和床板平行线的家伙屁股上敲打,我看着他们洗漱、吃早饭,我也眼巴巴的望着监区门、盼着接班的哥们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把当天出狱的、一夜没睡觉的一个服刑人员刑满释放,这家伙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从六点钟就开始站着办公室门前不停的催我赶紧把他带出去,终于办完了出狱手续,我一边送他出大门一边叮嘱他出狱后好好做人,他口里答应着但眼睛却只望着大门外接他的家人。我长出一口气、给散架的骨头和充满血丝的眼睛充上电准备回家,领导看到我通知我到三楼视频会议室参加上级的视频会议,并说会议结束后让我参加纪律作风整顿,然后参加应急小分队训练,然后......,然后我就急了,我都辞职了凭啥还给我安排这么多的工作还让我活不活?管他三七二十一,开着车走人,车到监狱大门口,大门锁着不说,门口几个身穿防护服的向我走来,我高喊着我没有感染、我明天还要开庭、我......惊醒了,原来又是梦一场,天麻麻亮,一看手机还是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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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当狱警的作者)

梦醒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出现在梦境中,二十八年的时空交错在一起,梦境中的一天情景就是一名狱警最为普通的日常,辗转反侧想不通自己那八年半是怎么过来的?相对于监狱来说,我只能算一个逃兵,尽管我不做狱警已经很多年,哦,掐指算了一下,整整20年了,我都不做狱警20年了,特搞不明白为啥自己每隔一段时间还要梦见在监狱呆着?

我不做狱警头几年,我的师兄加师父向别人介绍我的时候,会说一句“他刚从监狱出来”,客户望着留着板寸并夹杂着不少白发、看着还算比较健壮的身躯、站姿坐姿不一般的我的那种眼神,我知道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绝对在嘀咕着那句《英雄本色》的经典台词、或者是那首还算较为流行的歌曲“我不当大哥好多年”,是的,我大方承认,我就是刚从监狱出来的;高墙电网内的神秘,一般人都很好奇当然也就想问个一二三,不过可能出于对我“隐私的尊重”,一般人也不会问我因为啥原因“进去的”,万一我犯的是那种难以启齿的事呢?所以他们一般会问我在里面呆了几年,我就老老实实的告诉他们我在里面呆了八年半,然后他们就问我里面的人一般都呆多长时间,我就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们里面的人一般都是“无期徒刑”出不来的、最长的可能一家三代甚至几代都在里面,在他们惊愕的几乎把下巴掉下来的时候,师兄加师父就朗声大笑打破这种尴尬,而我却只能苦涩的艰难的挤出那么一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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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与同事们的合影)

我知道我不做狱警好多年却最近总是梦到还在监狱,是我最近一段时间特么的特生气,我那继续在监狱“无期服刑”的挑担说好的大年初六请我喝酒吃肉,竟然从初三起就开始玩失踪,四十多天了“特么”没有一点音讯,屁都不放一个;还有我辞职走的时候舍不得的仍然坚守阵地的那些哥们弟兄,说好的一年到头要和我要谈天论地、一醉方休的,你们也从大年初三开始都“特么死哪去了”?尤其是那个和我大学四年上下铺的兄弟,你好歹给我一个信啊。话说回来,你们可以把我这个亲戚和朋友不当一回事,你们知不知道这四十多天都发生了什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家人的口罩、消毒液、酒精买到没有?知不知道父母妻子儿女为你们身为警察和特殊的教师、特殊的医生却没有防护设备担惊受怕?还有,你们宁可自己被病毒感染也不想让犯人感染、甚至宁愿自己被感染死了也不愿让犯人感染死了,知不知道我在那些微信文章的留言里向误解你们的人解释,与诋毁辱骂你们的那些家伙掐架?替你们、也替从未离开的我而呐喊鸣不平?......

仔细问过我的心底,虽然我已经不做狱警好多年,但我之所以心里还怀着那枚神圣的警徽,梦里还穿着那身威武的警服,只因为你们的那份坚守和坚韧,高墙外的我,依然会陪着你们一起高歌着那首属于我们的“少年壮志不言愁”,在峥嵘岁月中何惧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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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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