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侗乡苗寨的“边关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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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通道】 1934年12月,中国工农红军长征途径湖南通道,召开了通道会议,决定转道贵州,不仅为之后遵义会议的召开打下了重要基础,还在危急关头挽救了中国革命。

【文中主人公简介】  龙崇内,湖南省通道县播阳派出所所长。

 

“老公,你挺男人的!”

龙崇内开着车往所里赶,他一直哭,泪水模糊了视线。

这条熟悉的路今天却是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凄凉。

他把车停在路边,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对着大山歇斯底里地叫喊:“女儿,我的女儿哪,你回来呀,爸爸想你,爸爸对不起你啊……”

夜幕下,漫山遍野都是女儿的身影,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仍在山谷里久久回荡……

教导员杨双乐在所里值班。

龙崇内找出一瓶酒来,说:“乐哥,喝点酒吧。”

杨双乐没好气地说:“值班还叫我喝酒,你神经吧!”

闻着酒香,杨双乐觉得不对劲,问:“崇内,出什么事了?”

龙崇内再也控制不住了,嚎啕大哭了起来。

杨双乐心想,坏了,出大事了。忙过去拍打他几下,说:“大男人哭什么,有什么你告诉我呀。”

“我……我女儿没了。”龙崇内吐出这几个字,哭得更凶了。

那是2014年10月3日,国庆节放假期间,夜里黑漆漆的,四周一片寂静。杨双乐脑子里一片空白。国庆节前一天,他俩都在所里值班,崇内老婆杨芳打电话来,说女儿病了,崇内说这点事给我打什么电话?国庆得值班,你带孩子去医院看看嘛。过了两天,杨芳又来电话,说女儿病情加重,已经转到靖州医院。是杨双乐把崇内赶回去的。前后才几天呀,怎么就没了?

杨双乐倒了酒猛地喝了一大口,说:“兄弟,出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一声,你还把我当兄弟吗?”

在靖州医院里,杨芳哭得几次昏死过去,女同学边哭边安慰她,回头对龙崇内吼道:“你女儿才一岁多就……你真不是男人!”

料理完女儿的后事,杨芳紧紧地抓着崇内的手,深情地说:“老公,你挺男人的!放心,我们再生一个。”

在播阳镇政府,综治办主任吴战勇告诉我:“龙所家住黄柏村,那天我去送孩子读书,经过那里,正好碰上他夫妻二人,说是刚从靖州回来,其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下午他就在所里上班,我才知道,他女儿没了。唉,出这么大的事,做到这样,一般人都做不到啊。”

今年4月间,崇内的父亲在家里摔了一跤。崇内在派出所忙,走不开,只得打电话给自家老表,把老人送去医院。等到崇内赶到医院,父亲已经进了手术室。12点进去,到凌晨两点才出来,取出一大杯血,取下一大片颅盖骨。

出县城约七八公里就到了黄柏村。

来到一幢破旧的吊脚楼前,崇内说:“这就是我家。”

一楼是杂屋,放着一些农具杂物,上到二楼,崇内父母站在楼梯口迎接我们。尽管来之前,崇内已经给我讲了父亲受伤的事,但看到他父亲的第一眼,我还是一阵难受,他父亲的脑袋右边深陷下去,整个少了半边。

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什么文化,也不会讲普通话。与他们交谈,崇内在一边当翻译。

崇内的父亲龙彥科,年过花甲。他喃喃地说:“谢谢你们来看我。我自己倒霉,搞成这个样子,住了20多天,花了9万多,害了他,影响他的工作。当初要我补上一块骨头,又要几万元,不补了,没钱。”

“听说杨芳真的给龙家又生了一个女儿?”我问。

“是啊,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给我们全家最大的安慰。”崇内说,“老婆带着儿女去县溪乡下外婆家了。我当不了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我就当一个好警察吧。”

“要干就干老百姓喜欢的事”

播阳派出所是通道县最偏远的派出所,位于湘黔交界处,素有“通道西藏”之称。谁要是分派到播阳派出所,就相当于“戌守边疆”。

2011年,龙崇内调任播阳派出所所长,当起了“边关大将”。

播阳派出所只有三个民警,所长龙崇内、教导员杨双乐和民警龙仲军,还有两个协警。当时的播阳派出所刑事、治安、民调都是全县倒数几名。

南门村支部书记李文勇说:“龙所他们对百姓真好,每月至少进村五六次,调解纠纷,宣传法制,什么都管。如今我们村里治安环境很好。”

东顺木材加工厂厂长俞昌辉说:“派出所对我们这种重点防火单位格外重视,龙所每个礼拜至少要来厂里一次,检查消防,为我们保驾护航。如果要为派出所打分,我打一百二十分!”

播阳有个陈团村,几百户人家,其中有两个大家族,全是亲戚。早在2009年发生一起陈团事件:两个宗族间因历史遗留问题,引起山林纠纷,相互不买帐,用木头堵路,不能过河,不能过村组,不能过田,不能过山……车不能过,人也不能过,这不但给村民生产生活带来极大的不便,而且治安隐患一触即发。

龙崇内摸清情况,向县里汇报,找准切入点,并提出自己的打击方案。请求县局派出警力60人增援,一次抓了9个为头闹事的犯罪嫌疑人,以敲诈勒索罪定性处理。

杨双乐后来对他说:“你小子真不怕死,原先好多年都没搞下来的事件,你也敢接。”

“我当初没想那么多,”龙崇内说:“只想为老百姓做点实事。”

村民服了,不安分的也安分了。

到了第二年,龙崇内心里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要拿县里的先进。其实,对一个只有三个民警的边远派出所,是不太可能拿到先进的。

杨双乐与龙崇内两个人,在播阳三年多,几乎天天在一起,很少回家。龙所说,晚上,我们两人开着警车,到村子里转转,打发寂寞。开始村民有抵触,后来两天不见就会想我们。

我们何不让警灯闪烁下去?龙崇内和杨双乐率先在全县公安搞起了“农村警灯闪烁工程”。每天晚饭后,派出所民警和协警分组轮流巡逻。他们开着警车,闪着警灯,在村村寨寨里穿行,遇到村民打个招呼,问问情况,聊几句家常,累了下车歇歇脚,渴了进屋喝口水……久而久之,警灯闪烁成了播阳一道靓丽的风景,增强了百姓的见警率,加大了对违法犯罪的威慑力,治安形势明显好转。辖区内刑事案子为零,过去常见的丢车丢牛、偷鸡摸狗现象也很少发生。2012年,播阳派出所被评为全县先进派出所;2013年,播阳派出所捧回了“全市优秀基层派出所”的奖牌,迈进了全市先进派出所的行列。

“我是所长,就要把后背交给战友。”

侗寨吊脚楼,全是木结构,飞檐黑瓦,户户相连,团寨成片,小的十几户,大的上百户,是侗家山寨的一大特色。

2012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忽然接到报警,上湘村发生火灾。

龙崇内、杨双乐和李德波直奔上湘村。镇上、村上的干部全体出动,周边村民赶来了,消防也赶来了。

只见一片火海,风助火势,情况危急。

龙崇内、杨双乐两人二话不说,冲进正在熊熊燃烧的楼内,他们怕里面有老人或孩子,挨家挨户地搜,下面的火越来越大,眼看就没有退路了。情急之下,两人只好推开窗户往楼下跳,跌坐在田里。

好在只烧了部分村寨,没有人员伤亡。

那一跳,他俩真成了生死兄弟!

两个人出警,不要商量,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能心领神会。

一次,两个团寨因山林纠纷引发大规模械斗,接到报警,龙崇内和杨双乐赶赴现场调解。双方村民正处在激愤之中,谁的话也不听,民警的劝说反倒成了他们转移的目标,一齐把矛头指向民警。几百号人哪,手里都拿着镰刀、砍刀、锄头等家伙,把他俩围在中间,扬言要狠狠教训这两个“多管闲事”的家伙。

他俩身陷险境,仍然沉着冷静,立马背靠背相互依靠着,一边继续向村民喊话,讲法律、讲后果,讲村寨的传统美德,讲红军从这里走过……一边给局里打电话请求支援。尽管双方气势汹汹,咄咄逼人,他俩始终没有触碰一下腰间携带的手枪。

他俩都清楚,只要他们一掏枪,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刻,空气似乎突然凝固了,双方村民都僵住了,就这样僵持着,僵持着……

待到村民散去,龙崇内和杨双乐相互看了看,衣服都湿透了,后背还是凉飕飕的。

龙崇内说:“在我们这里,有时候村民油盐不进,你跟他们讲红军比什么都管用。”

“派出所的鞋子上没有泥巴,怎么走进我们的心里?”

李文勇是播阳村党支部书记,当过兵,是怀化市人大代表。不一会,播阳镇最边远的龙吉村支部书记粟银军也来了。他们两个,一个是镇中心村的支书,一个是最边远村的支书,两个都是寨老。

龙所悄悄对我说:“这两个人在当地说话灵得很,我就把他们搞定,什么事都好办了。”

李支书耳尖,呷了口酒,笑眯眯地说:“你别看龙所憨憨的,他其实狡猾狡猾的,我就喜欢他这样,我们就像兄弟一样。”

去年,龙崇内调到牙屯堡派出所当所长。

播阳所是小所,牙屯堡是中心所。

“有个村民说得好,派出所的鞋子上没有泥巴,怎么走进我们的心里?这句话深深刺痛了我。”龙崇内感慨地说,“我是土生土长的通道侗家人。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警,参加工作才十年,第三年就当了所长。这些年,年年是市局先进。其实,我只是干了我应该做的。我对自己说,我是乡下警察,就得下村串户,工作踏踏实实,说话实实在在。”

1934年12月10日,红军终于钻出大山,红一方面军攻占通道县城,12月12日,中央红军在通道县县溪镇的“恭城书院”召开了中央军委扩大会议,采纳了毛泽东的正确主张,改变了原定向湘西前进的计划,决定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进军。通道会议,挽救了红军,挽救了党。

厚重的历史往往能给人一种心灵的震憾。

2015年5月27日,湖南省公安厅《警务访谈》栏目,迎来了一位来自边远山区的嘉宾,他就是2014年度怀化市十大新闻人物、通道县牙屯堡派出所所长龙崇内。节目录播中,龙崇内讲到动情处,节目主持人被他事迹所感动,潸然泪下,曾两次中断采访……

“我不是什么‘边关大将’,只是一个‘边关警察’。”龙崇内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们要把最边远的地方坚守好,让老百姓放心、安心、开心。”

 

作者简介:欧阳伟,湖南省湘潭市公安局警官培训中心高级教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湖南省公安文联作协副主席、湘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湖南报告文学》杂志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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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国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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