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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哥杨喜文

来源:中国刑警 作者:胡杰

  唯一线索断了之后

  团在一起的小纸团,是猫哥在一堆杂物中无意间发现的。

  展开纸团,拼起几块被撕碎的小纸片,上面有一段文字。看过之后,猫哥心里已经有数了。这起抢劫金店的案子,有戏了。

  猫哥本名杨喜文,山西省忻州市公安局忻府分局刑侦大队的头儿。干的是黑猫警长的活儿,手下弟兄们都不叫他杨队,齐刷刷喊他“猫哥”。这里要说的案子,发生在2005年11月5日。当时,猫哥不到39岁,是刑侦大队的副大队长。

  这天早上8点40分,新建路恒久金店被人打劫。价值三十多万元的金银首饰被抢,一名女店员头部被砸成重伤。

  猫哥赶到现场时,医护人员正要把昏迷的女店员往120车上抬。

  案发时,金店还没有开门营业。受害女店员正在把前一天晚上收进保险柜的商品取出来,重新摆放进柜台。此时,店里不知道怎么闯进来一帮歹徒。女店员被钝器击伤头部,倒在了血泊中。柜台里、保险柜里的首饰,悉数失踪。

  看到担架上的女店员嘴巴张了两张,稍稍有了一点儿意识,猫哥赶紧把耳朵凑近她的嘴边。

  “二土匪!”猫哥听见了这样三个字儿。

  此后,直到破案,女店员再也没苏醒过。

  当年,忻州街上还没有装监控,破案只能靠传统手段。猫哥掌握的前科人员中,正好就有个“二土匪”。

  此人家住西街,是个赌徒。猫哥找到此人。“二土匪”说,先一天晚上又打了个通宵麻将,案发时正在家门口吃早点。“吃的啥?小米稀饭一碗,肉包子三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以及包子铺老板娘都证实,确有此事。

  在芳野村,猫哥又找到第二个“二土匪”。

  这位一张黑脸,尽是横肉,看着挺凶,却并无劣迹。人家在邮政局规规矩矩地当保安,案发时,还正好值班。那天,早上上班的人,好些还跟他点了头呢。

  接下来,猫哥和弟兄们满忻州划拉来的三四个“二土匪”,也统统被排除。

  眼瞅着,这唯一证人提供的唯一线索,就这么断了。

  新建路是条繁华的商业街。案发时,正是上班的早高峰,街上人来人往。嫌疑人行动就是再迅速,能保证出门不碰见人吗?会不会有人上班路过这里,正好看到了什么呢?

  顺着这个思路,猫哥开始在现场进行截流访问。

  一般来说,每天经过案发现场上班的人,同一时间还会出现在这里,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十几分钟。选中其中一些人,一个一个调查。

  工作进行到第四天,一条新线索浮出水面。

  有个中年妇女在新建路一家服装店打工。每天,她都在差不多同一时间经过恒久金店。

  案发那天,女人走到这里时发现,她村老靳家的亮亮出现在对面的街道上。亮亮只是个半大小子,十六七岁,人瘦得像麻秆儿。亮亮身边,有俩跟他一般大的年轻人,都染一脑袋黄毛。

  “我挺纳闷儿,想问他一大早来这儿干啥。但隔着一条马路,而且,他看到我,把头一扭,像没看见一样。我也就径直走了,也没理他。”

  猫哥心说,在街上遇到个熟人,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中年妇女接着说:“亮亮手上拎着一只编织袋,看着怪怪的。”

  中年妇女是忻口村的,认识猫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跟他多啰唆了几句。

  猫哥从山里调到忻州时,忻府区还是县级市,就称“忻州市”。那会儿,刑警都要包片儿。猫哥的片儿区,就包括城北二十五公里外的忻口村。忻口村,因为忻口战役而闻名。1937年10月,中国军队为了阻止日军长驱直入夺取太原,与日军在这一带进行了一次大会战。在二十一天里,中国人以五倍于日军的代价,换取了日军两万人的伤亡,让日本人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中国军人的顽强。不过,就像平型关大捷的发生地在桥儿沟而不在平型关一样,忻口战役的主战场在相邻的原平县南怀化村,也不在忻口村。猫哥也是后来上岁数了才整明白的。

  既然亮亮手提编织袋出现在了案发现场附近,猫哥就查了一下亮亮的底细。

  原来,这个亮亮虽说年纪不大,却是个吸毒人员。猫哥就决定,马上到忻口村见见这个亮亮。

  猫哥登门时,亮亮不在家。在城市周边的村庄里,这样不念书、不种地,又不打工的半大小子,好些都像风里的蒲公英,满世界乱飘着。

  提起亮亮,他父亲就是一声叹息。

  “他啥时候出门的?几时回来?”猫哥一边跟老靳说着话,一边四处打量。

  亮亮住的房间,床上被子都没叠。屋角一堆杂物,里面有个揉皱的小纸团。

  猫哥弯腰拾在手上,轻轻地展开。这是一张纸撕成的碎片,拼到一起,是一段很长的话。

  “亮亮很可能就是这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之一。”一出门,猫哥就告诉手下弟兄,先放下手上别的工作,集中精力寻找亮亮。

  几天后,亮亮在太原的一个酒吧外面被抓获。

  猫哥他们在外头楼梯口守了他一个多小时。抓住他时,当场从他身上搜出大量的金银首饰。那些首饰上“恒久金店”的标签还没撕掉呢。

  审下他,也没费太大的事儿。原来,他和另外两个小兄弟都跟着一个“海虹哥”混。海虹二十八九岁,他们仨都还不满18岁。抢金店的案子,就是海虹哥领着他们仨干的。

  得知海虹和他妹妹在广州卖过烧烤,猫哥带人赶到那里。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锁定海虹住在中山北一路的一个小区里。抓海虹时,一听警察的忻州方言,起初还试图挣扎的海虹一下就蔫了。从他的住处,同样搜出好多吊牌都没有摘掉的金银首饰。不久,两名跑到温州的嫌疑人也被当地警方抓获。最后,海虹被判了死刑,亮亮等三名嫌疑人被判了死缓。

  那么,猫哥在亮亮家捡到的那张纸条,究竟写了什么字儿呢?原来,纸条里有一句话:“等我大干一把,发了财,就孝敬父母!”

  孩子孝顺,是好事儿。可是,一个吸毒的小混混,怎么大干一把,还能发财?猫哥心里就有了数:这个小混混不仅有作案时间,还有作案动机。

  发热的发动机与褪下的人皮

  猫哥当刑警,受两个人的影响。一个是他老爹,另一个是李连杰。

  先说李连杰。电影《少林寺》火遍全国的时候,猫哥正上初三。忻州是中国的摔跤之乡,忻州市的体育馆就被命名为“跤乡体育馆”,有薄一波的题字为证。忻州人尚武,有些小学的体育课,就是摔跤课。男女老少,不会那么三两招儿,出门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忻州人。出门办事,搭话的看门老头儿,没准原先就是个摔跤冠军。猫哥小时候也对摔跤感兴趣,可看过《少林寺》之后,就彻底成了李连杰的粉丝。他开始跟着一位邻居练查拳,还在家里吊起了沙袋,玩起了哑铃。《武林》杂志上介绍过一套“鞭法”,猫哥照猫画虎自己动手做了一条麒麟钢鞭,没事儿就跟同学一起切磋套路。

  20世纪80年代初,赌博开始在忻州抬头。有些人输了钱,就开始偷鸡摸狗。许多案子一刨根儿,都跟耍钱有关。有一回,猫哥家里正吃晚饭,有人急急忙忙推门,跟猫哥爹报告:东门大桥那边,围了一帮人,赌钱正赌得欢呢。

  这还了得!猫哥爹一惊,推开正吃着的饭碗,“呼”地站起来,就往外头走。却想不到,他的后面,还跟了个“尾巴”。怀里揣着那条麒麟钢鞭,猫哥悄悄地跟在他爸后面呢。

  这就要说到猫哥爹了。猫哥爹是公安兵出身,相当于现在的武警。当时,猫哥爹是城关派出所的所长。那会儿,忻州城小,城里就这一个派出所。猫哥从小差不多就是在派出所院子里长大的,对公安上的事儿,门儿清。

  看老爹一个人出了门,猫哥不放心,怕他吃亏,就跟了上来。

  到了东门大桥,猫哥亲眼看见,老爹掏出手枪,一声断喝,那六七个人立马都被震住了。老爹一个人,就把这一串串人都押回了派出所,谁都没敢跑。

  猫哥觉得,他爹掏枪断喝的那个瞬间,太神气了。这个瞬间,也为猫哥习武指明了方向。以后,他就得当警察。而且,一定要当专门抓坏人的刑警。

  高中毕业,考警校差了几分。来年,猫哥准备再考一次。正补习,他爹带给他一个消息:刚刚成立的五台山分局在招民警。

  他爹问他,想不想考?五台山离忻州一百五十公里远。当年,在忻州人眼里,这可够偏远了。

  可一听能当警察,猫哥马上来了电:“考呀,当然考!”

  一试,真就考上了。

  那会儿,猫哥爹那儿有个警校生,家在五台山。听说他跟五台山分局的人熟,猫哥就求他替自己说个话,分他去干刑警。警校生真给他办了事儿,猫哥就成了治安股老史的手下。

  不是说好了干刑警,怎么去了治安股?那会儿,五台山分局并没有设刑侦股,治安股就分管刑侦。

  老史30来岁,干刑事技术出身,严厉、认真。眼一瞪,一帮小年轻没人不怵。老史的规矩多,猫哥他们这帮年轻人不光被子得叠得方方正正,连扫地都得倒着扫;给人倒水,杯子盖必须朝上。

  当然,老史搞案子也有一套。一次,有辆日本原装工具车倒车镜被盗,老史怀疑是旁边停着的那辆轿车司机所为。那人嘴硬,坚决不承认。抱着膀子绕着那辆轿车转了两圈,老史让猫哥卸下驾驶座车门内侧的面板。结果,见证奇迹的时刻就到了:倒车镜果然藏在那里面。

  跟着老史跑着龙套,一不小心,猫哥就当了一回主角儿。

  一天晚上,猫哥正值班,一个卡车司机神色慌张地来报案。刚才,他眼睁睁看着他车被人开跑了。

  五台山分局设在台怀镇。街道两边,都是些饭馆、大车店之类。当年,会开大卡车的人,不多。这位司机进饭馆吃饭,车钥匙常常都不拔。这天,正端着碗呼噜噜吃刀削面,司机猛然发现,自己的车在动。等他撂下碗慌忙追出来,车早没影儿了。

  没影儿不要紧,方向错不了。台怀镇不大,从台怀街到杨林街,全长也就一公里。街道不宽,容不得卡车当街掉头。老史问了司机车头冲着的方向,带上猫哥他们,发动治安股那辆北京212吉普,朝南一路追去。

  追出二十多公里,车灯就照见一辆卡车停在路边。一看车号,正是被盗那辆车。车上没人,钥匙呢?这回,人家可是拔走了。

  怎么办?在这儿守着偷车贼回来?这可不行!五台山是高寒地带,山上的民警每月要比山下的同行多拿十几块钱,这叫高寒补贴。夏天,猫哥他们夜里巡逻,都得穿上棉大衣。这会儿,已经11月,即使是有太阳的白天,不戴帽子、不穿棉衣,老百姓根本出不了门。这会儿,猫哥他们虽然脚上蹬的全是羊毛的大头鞋,身上裹着羊毛大衣,但在车外面一站,一会儿就冻得直哆嗦。更何况,四周黑咕隆咚,啥也看不见。

  老史说:“撤吧,明天一早咱再过来。”

  吉普车发动,掉头开了十几米,猫哥突然提醒老史:“咱们应该摸摸卡车的发动机,看是不是热的!”

  老史一愣,马上喊停车。再返回大卡车跟前,一摸发动机盖子,好家伙,还烫手呢。

  “偷车的肯定没走远。外面这么冷,他待不住,只能躲在附近的村子里。”猫哥说出他的后半句,老史连连点头。

  五台山里,村庄比较分散。这附近,只有一个村子。村上的治保主任是一个精瘦的中年人,老史认识他。

  他去一打听,村里当天晚上真的来过一个生人,住在某某家。这个某某是个小老头儿,家里除了他本人,炕上还躺了一个男人。分开二人,男人自称是某某的亲戚;而某某则说,这人他并不认识,是刚刚敲门来投宿的。山里民风淳朴,遇到落难者,哪怕身无分文,老百姓都会收留。总不能眼瞅着人家冻死、饿死在外面吧?

  老史在问炕上那人时,猫哥就问那个村民,这个投宿者来他家后,都去过哪些地方。

  一听说他去过灶房,猫哥马上打开手电,也进了灶房。手电光束下,他发现,灶口自然形成的灶灰,圆形缺了一小块。

  猫哥顺手抄起火钳,在里面一拨拉,一把汽车钥匙就露了出来。

  原来,嫌疑人本来就是个卡车司机,出来找工作没找着,走到五台山时,钱已经花得精光。发现那位司机吃饭时没拔车钥匙,就动了偷车的念头。可没想到,跑了没多远,车没油了。他本打算天亮后想办法弄些油来,再把车开走呢。

  “这小伙子,绝对是个干刑警的料!”回去以后,老史不光对猫哥大加赞赏,还跟局长、政委都说过这样的话。

  前段时间还因为想家躲在被窝里哭过鼻子的猫哥,从此变得自信满满。

  两年半之后,猫哥被调回了忻州。那会儿的忻州市是忻县改名而来的县级市,也就是现在的忻府区。当时,忻州市公安局的政委和猫哥父亲是老同事,关系不错。本来,他的意思是让猫哥到派出所锻炼锻炼,表现好了,以后可以提拔个副所长。

  父亲一问猫哥,猫哥却坚决要进刑警队。他眼头有点儿高,看不上派出所那些鸡毛小案。

  可上班不久,猫哥去出过一个现场,却把他吓得够呛。

  忻州人把水洼称为“大井”。田村有个长、宽各五六十米的大井,水最深处,据说得有四五米。一天,大井里浮出一具女尸。是不是命案,得法医看了才能确定。

  女尸离岸边不远,队长让猫哥和另一名搞刑事技术的民警动手,把尸体先捞上来。

  在这之前,猫哥虽见过死人,但没有接触过。尽管头皮有些发麻,猫哥却不敢退缩,怕让人笑话。尸体是仰面躺着的,早都泡胀了,面目扭曲可怖。后来才知道,这是个有七个月身孕的农妇,因为和丈夫吵架,她一气之下跳井淹死的。

  费了好半天劲,猫哥和同事用木棍儿把尸体拨拉到岸边。同事跟他说,咱俩一人一只胳膊,把她拉上来!

  猫哥点头答应。哪想到一用劲儿,那女尸胳膊上的皮像衣裳一样,一下子褪到了手腕上。“妈呀!”猫哥惊叫一声,扔下女尸,“噔、噔、噔”退出好几步。

  “这有啥好怕的?来,你俩拉胳膊,我拉裤腰带!”队长面沉似水,袖子一挽就上来了。三人合力把尸体拉上来,后面的事儿,就交给法医了。

  这天回去,猫哥把他的一双手洗了十几遍。晚上睡觉,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全是那具女尸。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当刑警不光要会武功、有智慧,还得有胆量。起码,活人不能让死人吓着吧?

  再往后,只要一有命案现场,他都积极主动去;法医解剖尸体时,只要有空,他就去给人家打下手。慢慢地,他积累起的法医知识,在日后破案时就派上了用场。

  前几年,一天晚上,小王村东边坟地里发现了一具无头男尸。死者脖子处全是血迹,身上却衣着整齐,没有外伤。从他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五张一代身份证;而他衣服的夹层里,还有一万元现金。

  猫哥他们勘查现场时,不远处,高速公路上不断有汽车飞驰而过。汽车噪声似乎在提醒办案刑警:这会不会是一起交通事故,有人抛尸于此呢?

  猫哥让民警扩大现场,再找。结果,在三十米开外的草丛深处,发现了一个骷髅头。看过骷髅头,又仔细研究了那具男尸之后,猫哥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这是一起命案,有骷髅头上的钝器伤为证。死者身首分离,且头颅变成了骷髅头,应该是动物撕咬所致。他的根据是:男尸的脖腔部位伤痕不整齐,而且,虽然死者衣着完好,但尸体的内脏已经不在了。

  抬头就能看到,这块坟地离小王村并不远。猫哥让侦查员每家每户开展调查,必须见到每一个人。

  果然,走访中,一个村民说,他家的狗连着好几天嘴上都沾满了血。这是一条土黄色的农家狗,不大。民警找到它时,它的嘴上确实有血迹。

  尸源是通过死者身上搜出的一个小通讯本确定的。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有一个人就是死者的姐夫,正满世界找他呢。原来,死者是个老光棍儿,前几天跟村里一个二流子一起来忻州贩白洋,从此失踪。

  设法找到那个二流子,案子也就破了。

  二流子也是个光棍儿,喜欢耍钱,口袋里一掏,就是一把百元钞票。他自称是贩白洋挣下的钱,就让死者动了心。二流子让死者准备三万元,跟他一起去忻州贩白洋。走到小王村坟地,二流子就掏出备好的斧头,砸碎了死者的脑壳,抢了他用报纸包着的三万元钱。来的时候,死者想多赚点儿,衣裳夹层里还藏了一万元。二流子杀人后心慌,没顾上细搜,就跑了。死者的头颅,确实是被狗咬下来,拖到三十米外的。

  至于死者身上的那些身份证,可能是他捡来的。原本,他就是个拾荒的老汉。

  “哪儿能犹豫啊!”

  现在的猫哥,身材不走样,寸头花白,很有沧桑感。许多人跟他一见面,就会笑着指出,他跟日本影星高仓健特别像。不光长得像,性格也像。

  猫哥话少,给人感觉有些高冷。刚来队上的辅警小姑娘们当面不敢喊他“猫哥”,背后却称他为“男神”。

  年轻时候,猫哥就帅。而且,有洁癖。不光身上穿得楞楞整整,皮鞋擦得锃亮,就连办公室也得一尘不染。

  可是,一上案子,他就像换了个人。土行孙一样,有个地缝儿,他都能钻。

  有一次,猫哥追捕一个逃犯。逃犯跳进了一个地窖里;猫哥二话不说,也跳了下去。这地窖,就连着下水道。最后,猫哥就是在下水道里逮住了那货。

  猫哥抽烟,但烟瘾时大时小。在家,有老婆、孩子,他可以一根不抽;可搞案子时,他会一根接一根。压力越大,抽得越凶。

  有一年,正月十四,猫哥被领导叫去狠狠地骂了一顿:“我们自己的民警,被捅伤了这么久,人都抓不回来,你们是干啥吃的?我限你一个月破案!没这本事,就别在刑警队混了!”猫哥垂首站立,像个犯了错被罚站的小学生。

  领导说的是水利派出所那起案子。

  忻府区西张乡东曲村有个何姓小伙子,年纪不大,却有蛇蝎心肠。他带几个喽啰,从网上把一帮女子忽悠到吕梁的岚县,收了她们的身份证,逼着她们卖淫。有个姑娘试图翻窗逃跑,从楼上摔下来,伤了脊椎,从此高位截瘫。出了这事儿,惊动了当地警方,闻风逃跑的小何被网上通缉。

  得知小何逃回了家,当地派出所两个民警就去逮他。小何看上去瘦瘦小小,民警就有些大意了。其实,这小子从小就练摔跤,上过体校,绝对是个练家子。在他家院子,俩民警已经把他扑倒,这小子却在挣扎中拔出了匕首。结果,一个民警受了轻伤,另一个民警被捅成了血气胸。挣脱民警后,这小子怕门外还有警察,没敢走大门,而是翻墙上了房顶,从五六米高的地方,他居然纵身跳下,顺屋后的庄稼地跑了。

  那么,猫哥他们为什么逮不到这个小何呢?原来,这小子虽然不到20岁,却鬼精,一不用手机,二不用身份证。这就让他所到之处,警察连个人毛也不好找。

  那些天里,猫哥就在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熬夜熬得眼通红。

  小何这头没动静,就只能排查他的社会关系,特别是把他父母作为重点关注对象。小何走上这条道,跟他妈从事的职业有关,因为他妈就是个按摩女。因为能挣来钱,在家里,他妈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小何只跟他妈有交流,跟他一截木头一样的爹,没啥共同语言。

  盯紧小何他妈,就发现,小何跟他妈有过电话联系。

  顺着这条线索一直追下去,就从太原追到了晋城,又从晋城追到了开封。最后追踪到的号码,是一部固定电话。一查,是一家回民饭店前台的订餐电话。

  那么,小何是吃饭的食客,还是在这儿打工呢?此前,猫哥一直在琢磨,小何如果在开封,他究竟以什么为生。这个电话让猫哥推测,小何是在这里打工。小何没学过厨师,如果他在这儿干,只能当服务员、传菜员或者保安,甚至是打扫卫生的。

  去回民饭店时,正赶上中午饭点儿,人多。两个侦查员进去转了一圈儿,没见到小何。

  猫哥和一位副大队长商量了一下,决定他俩进去找。这间饭店没包间,所有食客都在大厅。转一圈儿,不见人。二人眼神一交流,直接往后厨走。

  这时,就看到一个瘦小的年轻人正在给大厨帮忙配菜。见有人来,年轻人扫了他们一眼。这一对视,就让他们心里有数了。

  不是小何,还能是谁呢?虽然没见过面,但小何的身份证照片早都已经刻在他们脑子里了。

  但是,此时抓捕,却环境凶险。小何身边,菜墩子上,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扎在那儿;案台上,罩滤、炒瓢、锅铲等,铁家伙有的是。随便抓过一个抡起来,都会让抓捕的难度系数陡增。何况,一个已经伤害过两个民警的家伙,谁敢保证他身上没刀子呢?

  猫哥和同事,一前一后。小何看到第一个生人,并没在意;看到第二个人,眼神中已经有了警觉。厨房重地,怎么会同时进来两个陌生人呢?

  不容小何做出反应,猫哥二人立即扑过去,把小何摁倒在地。二人四只铁钳,没让小何的手再有动作。背铐扎好后,一搜,这小子果然腰里别着匕首呢。

  从在领导那儿挨骂,到最后抓到小何,前后半个月。

  后来呢,小何被判了十九年。罪名有“强迫妇女卖淫”、“入室抢劫”和“伤害”等,数罪并罚。

  抓小何这一年,案子发得出奇多。刑侦大队四十多个人,恨不得个个都像八爪鱼,多伸出几只手来。民警抓人,晚上居多。嫌疑人一到,留置时限就“哒、哒、哒”进入倒计时,得赶快问笔录。

  搞案子时,不管哪个中队,只要有人在熬夜,猫哥都会陪到底,绝不会自己先去眯一会儿,等着别人叫醒他批材料。有时候,他还会让民警去睡一会儿,他负责看人。

  那个冬季,仗着一副好身板,猫哥连续熬夜二十多天,凌晨4点之前就没睡过觉。

  再回到家,躺在床上,他反而睡不着了。

  脑子里过电影,想的仍是那个逃跑十六年的命案逃犯王某。

  那时候,王某是个20来岁的小伙子,和他哥哥一起,承包一家国企的门面房,开了个海鲜酒楼。酒楼生意不错,来年,这家国企公司要涨房租。为这事儿,哥儿俩跟公司的副经理反复打交道,最后结下了仇。一天,王某手持一杆猎枪闯入副经理家,一枪撂倒了开门后试图阻止他闯入的副经理老婆。副经理躲在卧室里,紧锁屋门。枪声一响,惊动了左邻右舍。嫌疑人没能踹开卧室的门,听见外面有了动静,赶快跑掉。这一跑,就是十六年。

  现在,这起案子已经成了省公安厅督办的命案。猫哥随时得给上级汇报案子的最新进展。

  不久前,案子有了些眉目。当年,王某是和当时的女朋友一起逃跑的。在张家口,猫哥见到了那个女人。

  “我跟他分手五六年了。他爱赌博,挣不来钱,还铆劲儿输。跟他吵一次,他就打我一次。本来跟他就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日子还有啥盼头呀?我瞅着个机会,坐上长途车就跑了。让他发现,能杀了我!”

  猫哥研判过她,女人的话基本属实。那个曾经被怀疑是王某的男子,实际上是女人现在的一个情人。

  王某是大同人,猫哥推测,王某躲回大同,完全有可能。

  想着想着,困意袭来。猫哥刚要迷糊过去,右腹一阵疼痛。

  本来,他以为忍一会儿就会过去,没想到越来越疼,直疼得他汗珠大滴地往下落,“哎哟、哎哟”地呻吟起来。

  猫哥媳妇吓坏了,赶紧陪他上医院。她不会开车,深更半夜,猫哥一手捂肚子,一手扶方向盘,硬把车开到医院。可是,CT、心电图、B超都做了,却检查不出什么病。

  猫哥一晚上打了四次止痛针,仍疼得嗷嗷叫,像只大虾米一样,痛苦地蜷缩着身体。

  直到天亮,猫哥家人纷纷赶来,准备把他往太原送,护士才拿着片子赶来说,查出来了,是胆囊化脓了。

  打了一针吗啡之后,猫哥才安静下来。消炎一天,第二天手术。在医院住了十二天,让回家再休息。因为黄胆严重,大夫特别叮嘱猫哥,他得休息半年时间才能恢复。

  这个时候,那起让他牵肠挂肚的命案有了突破。嫌疑人王某果然被锁定在大同的一个小区里。

  之前,为找王某,猫哥带人去过大同多次。那几年,大同正在大拆大建,王某家的老街道早成了一片废墟。他的家人也不知道搬到了哪里去。就在这节骨眼儿,猫哥病了。

  回到家,他家就成了专案指挥部。猫哥常常一边输着液,一边听各路侦查员的汇报。这天,嫌疑人终于被锁定。只等猫哥一声令下,专案民警就动身去抓人。

  要出门的时候,猫哥被他媳妇拦下来:“你疯了吗?你肚子上还包着纱布,你不知道呀?”医院给猫哥取导流管时,又出了点儿小事故,引起了伤口感染。现在,这个部位就包着纱布。

  猫哥下意识摸了一下右腹,笑笑,队上没有谁比他对案子更熟悉了。王某可是个曾经持枪杀人的命案逃犯,性情凶残。抓捕环节,现场情况无法预料。猫哥心说,自己敢不去吗?

  “我就坐在车里,又不去抓人,这不跟在家里一样嘛!”猫哥哄住媳妇,赶快下楼,上了等在外面的汽车。

  嫌疑人租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一栋六层楼房的顶层,安有防盗门。抓捕方案,无非两条:强攻或者守候。如果强攻,如何打开防盗门?何况,万一王某手上有枪,他在暗处,民警在明处,太危险。那么守候呢?方案也有两个:一是等王某出门来;二是等和嫌疑人同居的女人出来,让她配合,用钥匙开门。

  在外面车里冻了一夜,却不见这一男一女下楼来。

  到了中午,楼梯口开始人来人往。下来的人中,有一个穿灰色双排扣毛衣外套的中年男子。此人出门洞前,先左顾右盼一番。

  手机里王某的照片,还是他十六年前的黑白证件照。这个人看着像王某,却不敢确定。大家就问,动不动手呢?

  猫哥说,先不动。他怕万一抓错了,惊了王某。

  大同的老市区,街道不宽,人不少。嫌疑人骑着辆自行车,在前面一扭一扭的。猫哥让司机两次超车过去,大家一起会诊。没错,是他!车里意见一致。

  可是,街头抓捕,如果让他有反抗的机会,很可能会误伤行人的。怎么办呢?

  猫哥说,先跟着。

  跟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大同五中门口。嫌疑人遇到个熟人,扶着自行车,俩人在路边聊上了。

  汽车一停,猫哥第一个跳下来。他从嫌疑人的身后包抄过去,猛地拧住他的右手腕。

  王某是个身高一米八的壮汉,比猫哥高出半个头。只一愣神,他就扔下自行车,和猫哥展开搏斗。

  队友随即赶来,和猫哥一起,将他制伏在地,戴上了手铐。像在开封抓捕小何一样,从他腰间,也搜出了一把匕首。

  忙到这会儿,已经大中午,大伙儿才想起早饭都没顾上吃。肚子咕咕叫,找到一家饭馆,准备去吃饭。

  猫哥感到内衣是湿的,一摸肚子,手上湿漉漉一片。手从棉衣里拿出来,全是血。

  原来,刚才抓人时一用劲儿,伤口被挣开了。

  艾滋病危机

  对于忻州人来说,艾滋病一直是听说过,没见过。但前两年,艾滋病人在忻州一露头,就让猫哥他们给撞见了。

  忻州是座地热资源丰富的城市。这儿的顿村、奇村,都有非常棒的温泉。常有人说,一只生鸡蛋放在泉眼里,三五分钟就能煮熟。忻州人的一个休闲方式,就是去泡温泉。顿村、奇村周边因此有了很多疗养院、度假村和温泉旅馆。

  夏季里的一天,顿村派力高温泉度假村的一个小超市夜里遭遇打劫,一对夫妇被抢了一万多元现金。猫哥他们调取现场周边的监控,一直追踪到了小卢野。

  一到这儿,猫哥心里踏实了。这里是忻州一个有名的城中村,村民大多把家里改造成小旅店。小卢野家家都装有监控。只要嫌疑人跑进小卢野,准保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这回也不例外。因为嫌疑人一伙共有六人,刑侦大队去了十几个侦查员。在小卢野村道里,猫哥他们守到了仨。当街抓捕时,就遭到了激烈的反抗。

  民警的行动惊动了另三人,他们打了辆出租车,逃到七公里之外的云中河下车。猫哥他们紧随其后追来,在云中河公园附近又一次展开街头抓捕。搏斗再一次展开,民警和嫌疑人都挂了花。其中一个嫌疑人翻过了两米高的铁丝网,逃掉了。

  回来一审查,几个嫌疑人交代,他们来自四川凉山,吸毒。其中三人还说,他们有艾滋病。

  多年前,侦破恒久金店被抢案,猫哥他们在广州抓住主要犯罪嫌疑人海虹时,海虹也曾声称,他得了艾滋病。当时,猫哥他们都吓了一大跳。海虹一直在注射毒品,从房子里,就搜出了他用的针管。听广州同行说,这类人就是艾滋病的高危人群。

  “不怕、不怕,我们有专门关押艾滋病嫌疑人的地方!”广州同行跟猫哥说时,轻蔑地瞟了海虹一眼。

  第二天,猫哥他们仨要押着这家伙坐飞机。万一他试图挣脱,怎么办呢?想来想去,猫哥买了四双橡胶手套,包括海虹,一人一双。坐飞机,一人戴双橡胶手套,太扎眼。于是,外面每人再戴上一双白色的线手套。控制住海虹的手,万一他张嘴咬人怎么办呢?猫哥他们给海虹的嘴暂时用胶带封了起来,外面再戴上个大口罩。

  就这样,他们把这家伙押回了太原。一下飞机,同事就拿车把他们接回忻州。送疾控中心一检查,这小子的艾滋病是假的。他不过是为了逃避打击,临时编了这么个瞎话。

  这回抓回来的嫌疑人还是想唬人吗?赶快联系疾控中心,对这些人全部进行检查。结果,三个人真的有艾滋病。

  以前,大伙儿都觉得艾滋病离自己很遥远。这会儿,一问“度娘”,得知艾滋病染上就没法治,大家就都石化了。

  艾滋病的传播途径中,血液传播就是重要的一种。刚才抓捕中,民警们可是都和这几个艾滋病人有过身体接触。大夏天,大家跑得都是一身汗。而且,双方都流了血。自己会不会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呢?每个人都忐忑不安。

  猫哥给领导做了汇报,疾控中心也派人来给受伤的民警们采了血。尽管化验结果显示,没有人感染艾滋病病毒,但并不能消解大家心头的疑虑。

  艾滋病有很长的潜伏期。即使现在当下查不出,保不齐以后也没事儿。猫哥之外,刚才参与抓捕的,30来岁的年轻人居多,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孩子都还小。自己流血、流汗地工作事小,可是,如果传染给家人,可怎么得了呢?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家里的老婆、孩子和老人指望谁呢?

  有人铁青着脸,一声不吭;有人大声地发着牢骚,骂着娘;一名中队长甚至烧掉了自己刚才抓捕时染了血的衣裳,还拍了视频,发在了刑侦大队的微信群里。年轻刑警们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一时间,刑侦大队谁也无心干工作。抓回的那几名犯罪嫌疑人,就那么搁在留置室,没人愿意去审。尽管谁都知道,讯问是有严格的时间限定的,到时候,嫌疑人拿不下来,就只有放人了。

  猫哥把那个中队长叫到办公室,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上:“咱心理素质要加强呢,不能让队上弟兄感到恐慌。你这么情绪化,下回,人家还怎么跟你出生入死?”

  猫哥说话时,中队长不看猫哥的眼睛,看的是猫哥的手。猫哥的右手背尽是血道子,血痂是刚刚凝结的。刚才抓捕时,他也受了伤。

  中队长视猫哥为自己的师父。从一干上刑警,分析话单、写报捕书,都是猫哥手把手教他的。菜鸟刑警的一个特征,就是心理不过关。比如出于心软,带嫌疑人去体检,会把手铐带在前头。猫哥看到了,会提醒,手铐一定要扎在后头。因为嫌疑人想的和正常人不一样,一有机会,他们就要跑的。等当上中队长后,猫哥马上告诉他,不能当甩手掌柜。业务上必须精通,手下人才会服你。

  现在,猫哥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的不成熟。中队长低下了头,觉得脸上烧得慌。

  当天晚上,猫哥破例张罗了一个饭局,还专门准备了一套很动感情的开场白。

  感谢的话说过之后,猫哥说:“干这一行,咱就得面对危险和牺牲。谁让咱是刑警呢?”

  这话一说完,就是一片掌声。弟兄们挨个儿过来跟他碰杯:“猫哥,这事儿已经翻篇儿了!你放心,肯定不会影响工作的。”

  话是这么说,事儿也是这么做。那名逃跑的嫌疑人也有艾滋病,但猫哥手下弟兄还是跑到他大凉山老家,把他捉拿归案。

  一个男人的角色

  猫哥媳妇姓郝,比他小七岁,跟猫哥谈恋爱时,还不到20。别人介绍的,见面的地方,在小郝父亲的一个朋友家。小郝模样俊,个头儿都快赶上猫哥高了,猫哥一下就动心了;而小郝也一眼就看上了猫哥。

  年轻时,猫哥多帅呀。关键是,猫哥身上那刑警才有的阳刚之气,令她不能抗拒。

  谈恋爱那会儿,有回小郝过生日,猫哥盛情邀请她到自己家吃饭。那时候,一般人家遇个高兴事儿,还不兴到餐馆聚餐。猫哥父母早早就忙活起来,张罗了一大桌好饭菜。

  可临近开席,猫哥接了单位一个电话,一个人跑了。小郝那会儿跟猫哥一家人还不熟,十分拘束地吃完了这顿饭。

  后来,她发现,猫哥随时都可能从她身边消失,只要一有案子。等结了婚,怀了孕,孕期检查猫哥就陪她去过一次医院。儿子生下来时,猫哥却相当兴奋:“儿子,儿子!我就想要个儿子!”

  猫哥的儿子小时候比较调皮。上小学时,路有点儿远,每天早上需要开车送。猫哥和邻居商量好,一人送一天。可是,邻居时间有保证,猫哥却不靠谱。

  有一回,轮到猫哥送孩子时,一夜都没合眼的他还正在单位审讯嫌疑人呢。邻居人不错,开上自己的面包车,就去送俩孩子。到了学校门口,车没停稳,猫哥儿子就往下蹿。这一跤摔下去,俩门牙给磕掉了。

  猫哥闻讯赶来时,儿子满嘴是血。送到医院,大夫把他已经外露的牙髓取出来给猫哥看:“你看,多可惜!成人的牙髓,发黄。年岁越大,越黄!”再看儿子的牙髓,小虫子一样,是透明的。儿子年纪小,口腔还没有定型,装的假牙,戴一戴就不得劲儿。原先,他最喜欢啃骨头、啃猪蹄,现在这些嗜好都无法进行了。直到上到高二,口腔定型了,他才装了烤瓷牙。许多年后,提起儿子的两颗门牙,猫哥都充满愧疚。

  当刑警,直接和嫌疑人进行身体接触,受点儿小伤,就像感冒发烧一样正常。何况,猫哥又这么拼。

  有一次,夜里去匡村抓一个逃犯。逃犯家院子大,墙高近三米。猫哥跟同事打算顺着围墙顶部走上三四十米,然后直接上逃犯住的二楼。围墙一角有用彩钢搭的猪圈,这样,墙上的砖就不完整了。

  深更半夜,猫哥一脚踏空,就从墙上摔了下来,直接休克。

  过了几分钟,同事看他醒过来,要送他去医院。猫哥胳膊疼得不能动,就动嘴,让队友别管他,先去抓人。等队友跳进院子,冲上二楼,才发现那天晚上,逃犯根本没在家。

  当天晚上,猫哥没敢回家,用紫药水把伤口擦了擦。

  第二天,媳妇一见满脸是伤、吊着胳膊的猫哥,吓坏了。问他,猫哥谎没撒好,说是走路不小心摔的。谁能信他?

  另一次,夜里设岗盘查,猫哥拦住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没想到,这人掏出刀子,直接向猫哥面部刺来。猫哥躲了一下,脸部还是被划开一个大口子。逮住这小子,身份一核实,网上抢劫逃犯一名。

  猫哥在大同抓人时,胆囊炎伤口挣破那回,也是把人押回忻州后,才去的医院。

  本来,他打算悄悄去,可回到单位时发现,他媳妇就守在分局门口。一看他那一身血,媳妇哭得像根冰棍,晒化了的那种。后来,老丈人知道后,专门赶到医院,把猫哥狠狠地骂了一顿。

  猫哥那次脸上被刀开口子,对他媳妇的刺激很大。他媳妇一闭上眼,就是他那一脸的血。电视里一看到警察受伤的镜头,她就要崩溃。慢慢地,她开始不出门,不跟人交流,班也上不成,一天天闷在家里,总觉得有人要伤害到她一家人。猫哥不在家,也会怀疑猫哥身边有别的女人。她一天顶多能睡一个小时,眼圈儿发黑,饭也吃不下。原先一百一十多斤的体重,下降到了九十多斤。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猫哥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陪她看病。

  从忻州看到太原,又从太原看到北京。不算开车跑的路,光是往返北京的火车票,他们就攒了厚厚的一拃。

  这时候的猫哥,不得不开始为钱发愁了。

  搞起案子,猫哥是条汉子;可要是说到搞钱,他就狗熊了。有人说他,多少挣钱的好机会,都让他白白错过了。

  猫哥结婚时,住的是单位的平房。后来,婚后第三年,单位把平房拆了,集资盖楼房。集资房一套三万六千八,可猫哥两口子把家里翻了个遍,只能拿出三千块。猫哥脸皮薄,媳妇让他出去借钱,他转一圈儿两手空空又回来了,跟人根本张不开口。逼得实在没办法,他媳妇只好自己回花果山想办法。最后,猫哥岳父支援了一万八,猫哥父母支援了几千元,姐姐又支援了一些,才算把这套八十平方米的集资房拿下来。后来,直到猫哥媳妇承包了单位的小餐厅,他们俩的经济危机才逐步缓解。

  有一段时间,被大城市扫地出门的游戏机,纷纷落脚到了忻州这样的内地三四线城市。开游戏厅的,都愿意找个警察做靠山。遇到个风吹草动,有人给递个话儿,结果就大不一样。

  猫哥搞案子,经常上报纸、电视,在忻州当地小有名气。就有人找到猫哥,让他参个干股。他只要点个头,每个月立马有个厚厚的红包可拿。除了游戏厅,还有开桑拿、开歌厅的,也托人找过他。可抓人时胆子贼大的猫哥,这种时候就成了胆小鬼,眼睁睁看着捞外快的机会一次次泡汤。

  猫哥胆小,是从小让他爹给吓的。家里四个孩子,就猫哥继承了他爸的职业。他爹对他,也格外用心。

  当初,在五台山破第一起案子时,开那辆北京212吉普的小伙子,就是和猫哥一批入警的伙伴。事后,这个小伙子曾经很感慨地跟别人说:“我是个司机,都没想到那辆大卡车发动机会不会是热的。人家喜文连驾照都没,怎么就能想到了呢!”其实,那会儿猫哥虽没有驾照,却开过车。知道儿子以后想当警察,猫哥爹就有意栽培他。儿子练武,别的家长顶多不反对,猫哥爹却时不时给他支上两招儿。五台山分局的录取通知一来,猫哥爹就赶紧带他去找驾校的熟人,让他学习开车;还把猫哥带到靶场,让他练习射击。老头儿知道,当警察,这两样技能早晚会用得着。

  调回城里上班后,一次,猫哥下乡,村干部给他口袋里塞了包好烟。猫哥那会儿还不抽烟,想着拿回家孝敬老爹,就没推辞。

  可是,回家他把那包烟一拿出来,老头儿就一脸严肃:“哪儿来的?”老头儿一看就知道,这么贵的烟,儿子不会买。

  下面呢?下面就是猫哥灰头土脸地站那儿,听老爷子一顿训。以前,猫哥可是亲眼见过,有人把一口袋香瓜送到家来,被父亲连人带口袋推出门外。

  老爷子干公安一辈子,可是有原则的:“当警察,就不能贪财。否则,腰杆子别想挺得直。”

  老爷子的话,猫哥一直记着。自己当了头儿,猫哥也像唐僧一样,喜欢跟手下年轻人念叨这两句。

  后来,猫哥担纲侦破过一起涉黑案件,就跟游戏厅有关。两伙流氓为争夺一家游戏厅的保护费收取权,当街持枪火并。猫哥磊落做人,也就能敞亮办案。半年下来,他们抓了五十多个人,收缴军用步枪,双管、单管猎枪和子弹若干。这案子,是猫哥继金店抢劫案之后,立的第二次个人二等功。

  说回猫哥媳妇的病上来。在北京确诊,得的是抑郁症。猫哥媳妇感觉自己的脑子像生了锈的机器,转动艰难。在情绪极度低落的状态下,她已经没有能力关心别人。

  可是,一天,从医院看病出来,她看到树下蹲着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头像被针猛扎了一下。

  正是春暖花开季节,灿烂的阳光把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地上。一个男人双手抱着头,蹲在树影里,看上去疲惫、茫然,像个找不到大人的孩子一样无助。

  那个在她心中一直很强大的丈夫,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那个时候,忻州到北京的火车票一张一百一十多元,两个人一次往返,就能花掉猫哥媳妇一个月的工资。生病后,不能上班,猫哥媳妇的收入大为减少;而猫哥当时一个月也就千把元。猫哥内弟在北京工作,每次,他们两口子去北京看病,都在人家家里住,这就省去了住店钱。可是,看病、开药的钱,那是没法省的呀。没办法,猫哥脸皮再薄,也得找钱给媳妇看病。为此,他一次次跟朋友开口,前前后后一共借了三四万元。后来,这些钱他几年之后才还清。

  有案子脱不开身,猫哥就请小姨子陪着姐姐去北京看病。不管怎样难,给媳妇看病的事儿,他绝对不敢耽搁。

  慢慢地,媳妇的病情好转起来。不过,自打生病之后,妻子对他就更加依恋。直到现在,只要猫哥不在身边,猫哥媳妇每隔一阵儿都会给他打个电话。猫哥要是没接上她电话,她会慌得百爪挠心。毕竟,她的药到现在也没有停。

  除了加班搞案子,猫哥都会尽量多地待在家里。早晨,锻炼身体回来之后,他会下厨做好早餐,然后才叫醒媳妇。儿子上初中时,猫哥养成了跑步的习惯。儿子大了,不让他送,要自己骑车上学,猫哥就在他后面跑步跟。儿子磕掉门牙后,猫哥生怕儿子再发生什么意外。冬天,路滑,他怕儿子骑车再摔一跤。当然,他也怕有人会伤害儿子。

  猫哥曾收到一封寄自某劳改农场的信。拆开一看,信中这样写道:

  “尊敬的杨大队长,我是某年某月让你逮进去的谁谁,判了八年,我出去后还不到30岁。我祝你身体健康、升官发财。杨喜文,我不会忘记你,出去后第一个就找你……”

  对这号人,猫哥自己不怕,却不得不替家人担忧。所以,为了儿子,哪怕雾霾天,他也照跑不误。他的跑步习惯,就是从那时养成的。

  猫哥疼儿子,儿子也爱他。有个什么事儿,需要拿主意,都是找他商量。

  猫哥抓人时挣开伤口那回,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假期回来,看了爸爸的伤口后,儿子搂着猫哥大哭了一场。

  现在,儿子大学毕业,已经在成都工作。上班后第一次回来探亲,儿子就交给爸爸妈妈一个厚厚的大信封。这钱,都是他平时节省下来的。

  猫哥内向、话少,朋友却不少。朋友们对他的评价,是一句忻州土话:“能挨接!”就是说,这人能处,可以做朋友。

  老徐跟猫哥同岁,原先跟猫哥不认识。二十年前,忻州发了一起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的案子。当时,猫哥是刑侦大队的中队长,老徐是忻州市客运管理处的缉查大队长。因为配合公安局破案,老徐跟猫哥认识了。

  虽说是个近视眼,但老徐原先最向往的职业,就是刑警。遇到这样的事儿,老徐也算过了一回刑警瘾,工作积极性很高。搞案子,就得熬。一天接着一天,大伙儿都住在专案组,回不了家。

  当时正是盛夏,熬到第六天,老徐闻到自己身上的衣裳都馊了,实在受不了,就跟猫哥说,他得回家一趟,换身衣裳,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等老徐第二天再回来,猫哥他们把案子破了。

  三个嫌疑人,一个不少都逮住了。把老徐悔得,连声“哎呀”!这也让他认识到,他这个业余刑警跟人家专业的差距在哪儿。

  这以后,人就熟了。猫哥搞案子,涉及老徐分管的业务,要什么信息,老徐都及时提供,配合默契。

  几年后,忻州又发了一起出租车司机被杀的案子。这回,老徐和猫哥一起去大同出差。嫌疑人在一家浴场当保安,抓人时,那家伙一嚷嚷,一群胳膊上、身上露着文身的保安都围了上来。对方人多,又都是些看场子的壮汉,老徐心里就发毛。可是,瞅瞅猫哥,人家毫无惧色。

  给嫌疑人戴上手铐,猫哥掏出证件亮明身份,那些保安老老实实地闪出一条路。那一刻,老徐觉得,他从小想当的警察,就应该是猫哥这个样子。

  成了朋友后,老徐和猫哥有时会一起喝个小酒。一次去吃饭,老徐发现了一辆登记在案的黑色桑塔纳正在非法营运,车里放着一本出租车专用发票呢。

  老徐出示证件,要查扣那辆车。

  司机不买他的账:“你又不是交警,我凭啥把驾驶证、行车证给你看?”俩人呛起来,老徐嗓门儿越来越大。

  猫哥站在一旁,却扯扯老徐袖子,劝他算了,让人家走。老徐起初不解,后来听了猫哥的解释,他服气了。

  猫哥告诉他,他这样执法,明显证据不足。

  为啥呢?因为坐车的人并不配合,在老徐和司机交涉时,人家早溜走了。

  就这件事儿,老徐给猫哥下了“能挨接”的评语。

  刑警情结永不忘

  “还有什么要报销的票需要我签字吗?你今天拿过来!”猫哥挨个儿给几位中队长打了电话。

  猫哥说,他要离开队上了。这天是2018年11月的一个星期六。

  中队长们都挺纳闷儿,签字的事儿,就不能等到星期一上了班再说吗?猫哥要出长差吗?

  星期一,猫哥和局领导一起出现在会议室。一起来的,还有政工部门领导,以及一位来接替猫哥职务的派出所所长。

  得知猫哥要调走,会议室的氛围很沉闷。很多人的眼泪夺眶而出,而有的女同志更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之前,猫哥有很多机会离开刑侦大队,但他舍不得。

  20世纪90年代初,猫哥还没结婚的时候,奇村派出所的所长就来挖过他。奇村所是局里的大所,能到奇村当所长的,都是能人。奇村所长眼头高着呢,他能看上的人,当然不能是俗人。

  有一年夏天,忻州小偷特别猖獗。领导让猫哥牵头,组建一支便衣反扒队伍。给他的八个人中,四个转业军人,四个警校实习生,都是菜鸟。

  说实话,猫哥自己也没干过专业反扒呀。

  第一周,猫哥交了白卷,一个贼没逮着。

  猫哥急了,从第二周起,天一亮,就带人蹲在最爱发案的早市上。俩小子正用镊子掏人家的口袋,被他们抓了个正着。

  这一开张,就收不住了。半年时间,他们刑拘加劳教,一气儿关了三十六个。小偷之外,还抓了个杀人逃犯。

  正好赶上过年,市委书记给猫哥的局长打了电话:“今年过年,老百姓都反映小偷少了。你们有什么诀窍呀?”局长得意极了,大会小会地说这事儿。

  奇村所长当然知道,这活儿是猫哥带人干的。

  不光看上猫哥能干,奇村所长还稀罕他的人品:“到我这儿来吧,你好好干,当个副所长没一点儿问题!”

  可是,猫哥死心眼儿,就是想继续干他的刑警。他不好明确拒绝奇村所长,就给他大队长说了。

  大队长一听,有人要挖他的角,当然不干。

  猫哥又明确表示,不想走。

  于是,大队长就去找局长、政委:“不能让喜文下派出所。他走了,活儿谁干?”其实,当时刑侦大队一共有五十多号人呢。

  奇村所长还是不死心,又去找猫哥老爸游说。

  作为一名老公安,猫哥老爸很清楚,派出所的工作面更宽,也更锻炼人,特别是奇村这样的大所。有了派出所工作的经历,对儿子的进步无疑更有利。

  可是,他也清楚,儿子对刑警的工作近乎痴迷。征求儿子意见,猫哥果然态度坚决:不走!

  后来,紫岩、庄磨等几个派出所所长也动过挖猫哥的念头。他们有的跟猫哥说,也有的直接去找猫哥的头儿说。猫哥不想走,当然就走不了。

  过了好几年,猫哥当上了副大队长,已经被提拔到市局工作的原奇村所长见到猫哥,还惋惜地说:“当时让你去奇村,你不去。你要是去了,我一走,你早把所长都干上了!”

  刑警干长了,猫哥的短处其实也明显。他的心思都在工作上,做事儿又力求完美,连内勤统计个数字,他都要求不仅要准确,还必须及时。为这些“芝麻绿豆”,他也会板起脸来训人,不讲情面。

  一次,一个中队办案不及时,形成上访。而且,由到分局上访,拖到了去市局上访。为这事儿,猫哥跟那个中队长拍了桌子:“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猫哥训人,嘴里从来不会吐脏字儿。但是,他会瞪着眼珠子,把他安排过的事儿一项项问。

  中队长说:“我们去了,人不在!”

  猫哥就会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去的?见谁了?他家的门牌号是多少?

  问到最后,中队长已经羞得想找地缝儿钻了。

  跟部下如此,跟领导,猫哥也如此。他觉得领导的安排不合理时,会马上表达自己的意见,一点儿弯都不带拐,令领导不爽。

  可是,猫哥毕竟是个干事儿的。有好事儿,领导也还是会想到他。

  比如,2010年,市里要成立一个治安办,正科级位子,还有二十万元的经费。领导想推荐猫哥去,可一问猫哥,猫哥说,他还是适合干刑侦,治安嘛,恐怕干不了。

  一年后,市局从忻府分局分出去一个直属分局。直属分局拿着借调函找到忻府分局政工科,要借猫哥过去。猫哥知道,直属分局刑侦大队大队长位子已经名花有主,就猜人家是要让他去别的业务部门。尽管人家告诉他,这个岗位跟刑侦大队大队长是一个级别,但猫哥还是没去。

  2012年,猫哥以副大队长身份,当上了忻府分局刑侦大队的负责人。本来,都以为这个“负责人”很快会转正。可是,一次又一次,分局传说动班子,却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就这样,猫哥“负责人”当了六年。直到正式离开,也没能修成正果。基层单位,行政级别上吃亏。猫哥刑警干了三十二年,却仍是个科员,连副主任科员都不是。

  领导找猫哥谈话,让他离开刑侦大队时,猫哥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刑警干了这么多年,他满以为自己肯定会在刑侦大队退休的。

  猫哥要去的地方,是一个新成立的临时机构。“协助我,管审计和考核。这两项工作,相当重要!”领导话说得十分客气。

  猫哥的面皮,比纸还薄。内心百般不情愿,却已经点了头。

  临时机构就在刑侦大队楼上一层,算上猫哥,总共俩人。从此,猫哥就成了一个坐办公室的人了。

  有刑侦大队的弟兄来办公室看猫哥,见他正认真地研究审计、考核方面的文件规定。他就这么个人,闲不住的。

  没人知道,猫哥有足足半个月,天天晚上都在床上“翻烧饼”,睡不着。他不干刑警,只有一个人特别高兴。这人,就是猫哥媳妇。

  打离开刑侦大队起,猫哥每天都能陪着媳妇去走路。快走,走得一身毛毛汗。猫哥媳妇感觉,这样减肥效果特别好。从生病以来,她吃的药里就一直有激素,人也因此胖了许多。

  离开刑警岗位,猫哥删除了手机上他最钟爱的“九品捕头群”。当选全国公安“百佳刑警”之后,有一回公安部组织他们到广东休养,别人把猫哥拉进了这个群。群里,都是全国各地公安机关的分、县局刑侦大队大队长。遇到案子,需要外地刑警配合,甭管抓人,还是查线索,群里言语一声,大家都会鼎力相助。可是,人家群里有规定,如果你工作调动,离开这个岗位,就得主动退群。尽管百般不舍,但猫哥还是退了这个群。

  离开刑侦大队之后,有回市局成立一个电信诈骗案的专案组,又把猫哥抽了去。

  猫哥立即满血复活,风风火火地去福建出了一次差。

  在厦门,他们抓人,需要当地警方配合。可是,猫哥联系上人家时,正好是个周末。刑侦大队先一天上了个大案子,熬了个通宵,大家刚刚睡下。刑侦大队教导员抱歉地告诉他,队上实在没人了。

  猫哥一急,就直接联系跟他同在“九品捕头群”待过的那位大队长。大队长跟猫哥并不认识,可一听猫哥自报家门,就一口答应下来。当天,人家刑侦大队两辆车、六个人全部到位。

  抓了人,猫哥想请人家哥儿几个吃顿便饭,人家操着闽南普通话跟他说:“说啥呢,请吃饭也轮不上你们啦。天下刑警是一家嘛!”一句话,差点儿让猫哥当场飚泪。

  猫哥新近被拉入的一个群,名叫“刑警情结永不忘”。里面的人,都是些猫哥这样的老刑警。

  大家聊的话题,仍然是刑警关心的事儿。一有刑警牺牲负伤,他们就会在群里为这些战友募捐。

  这几个月里,猫哥已经解囊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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