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刑警故事”专栏（十五）
《 灭 门 》
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七日。
深夜，朔风呼啸，寒风刺骨，银装素裹，大地白茫茫的一片。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呼啸的寒风在夜空中夹杂着冰粒子，撒在地上，打在瓦上沙沙地作响……
连日的大雪封冻，冻雨交加，地上结了厚厚的冰层，行走在路上犹如溜冰似的，稍不留神就会车毁人亡。
广袤的田野，收割后的晚稻干田里，高矮不一的禾蔸被冻得直刷刷地上指，刚刚长出一点点嫩苗的绿肥草籽，两片细小的对叶在凛冽的寒风中不停地摇曳。
芦洪江似一条白色的巨龙蜿蜒曲折，漫延在竹木町大田洞，滋润着沃野的田地，孕育着两岸的人民，作为竹木町的母亲河，此时此刻，失去了往日的咆哮，安静地汩汩流淌，无声无息，好像被冻怕了，缓缓地向北流去……
光秃秃的狮子岭高高地耸立在田洞的南面，面向大田洞，夜幕中，白雪皑皑，巍巍壮观，恰似一尊巨大的白色守护神，护佑着竹木大地，风调雨顺，吉庆有余，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素有平安县三大粮仓之称的竹木町大田洞，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万籁俱寂，显得异常安静，星罗棋布的洲江、九江、湖江、竹木、杨梓洞、王木、珠塘口、车游村，星罗棋布，错落有致，嵌壤在田洞中央和矮丘之间，屋上白茫茫的一片。
风声、雨声、冰声，声声入耳，远处零星的犬吼，柴门闻犬吼，风雪夜归人。
寒冷的严冬，人们早早地上床御寒取暖，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时近年关，人们为年而忙，为钱而忙，为年而备，四处奔波。
有钱无钱回家过年，各路神仙都在为钱而忙，鱼目混珠，泥沙俱下。
常言道：过年难，年难过。年年过年，年年过。
午夜迷案
夜越来越深了，风越来越大了，寒风吹打着冰粒子落在瓦上哗哗作响……
“老天这要收人了，已经下了十多天的大雪，怎么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啊?”
肖启响躺在床上喃喃自语，自言自语。
其实，他是一个老单，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一人穿暖全家不冷。七十好几年纪，一个人睡在床上习惯了，美中不足是晚上睡觉冷脚，尽管用两个盐水瓶子装了热水暖脚，仍然无济于事，还是感觉到脚冷，一时半会儿就冻醒了，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听着瓦上沙沙的冰粒子声，唉声叹气道：“还是两个人睡觉好啊!少来夫妻，老来伴啊!唉…唉…”
……
啪啦啪啦的声音，不时贯耳，声音越来越大，响声越来越密。
“下吧!下吧!管他娘的死人倒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他喃喃细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突然，一束光亮映红了他的窗户，窗户是用报纸封闭的，黑黑的油墨尽管遮挡光亮，仍然照得屋里亮堂堂的，时近年关，可能是侄儿家烘腊肉起火了。
于是就大声喊道：“崽崽来仔，你家腊肉烧嘎了，腊肉烧嘎了。”
没有人应，只有呼啸的寒风和啪啦啪啦响声，夜死一般的寂静。
“崽崽来仔，你睡死了，腊肉起火了，还不赶紧起来，懒东西，睡死觉。”
还是没有回音，他顿感不妙，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拿开撑门的木棒，刚一打开房门，一股火气扑面而来，他吓得后退两步，定神一看，侄儿子的卧室着火了，他吓得大声骂道：“崽崽来仔，还不快起来打火啊……”
空旷的宅院只有风声、冰声、火声，风助火势，火助风威，大火直往上蹿。
他穿着裤衩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已经忘记了寒冷……
“快来救火啊!崽崽来仔家起火了……”
“快来救火…救火…啊!”
他不停地大喊大叫，急促的叫喊声在田野回荡，惊得夜犬汪汪大叫，此起彼伏，越吼越急，越吼越密，人们探头观望，莫名其妙，不知雪夜发生了什么?
纷纷从床上爬起，站在门前东张西望，只见一股火光从崽崽来仔家中直往上蹿，直冲雪夜的天空，火光映着雪夜，如同白昼。
大事不好，出事了。
人们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崽崽来仔家起火了，乡里乡亲的，谁家没有个急事，远亲不如近邻。
于是，大家肩挑水桶，手提脸盆，拿着取水和救火工具，从四面八方火速奔赴崽崽来仔家。
火肋风威，风肋火势，火越烧越大，越烧越旺，火苗发出呼呼呼的直叫……
传统的浇水灭火法，根本就无济于事。无奈只能采取隔断火墙法灭火，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架着楼梯爬上屋顶，上屋拆瓦，撬栓皮，拆横条，将火墙与堂屋间隔断，防止火势蔓延……
经过二个小时的艰难扑救，火渐渐地扑灭了，只有零星的火苗在风中摇曳，冒着丝丝白烟。
“崽崽来仔，我们这么辛苦打火，你还不挑担水来喝!”人群中不知谁喊道。
没有回应。
“崽崽来仔，你死了啊，太不讲义气了。”不知谁又骂了一句。
还是没有回应。大家这才回过神来一看，刚才救火的时候，就不见崽崽来仔的影子，一家老小四口，一个人都不见，真是奇了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家这才觉得事态严重了，可能出大事了，他一家老小四口，救火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打招呼，肯定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冰天雪地的，他们能去何处呢?不敢往坏处想，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恐惧。
……
大家站在雪地里莫名其妙，不知所措，惊恐中忘记了寒冷。
于是就议论纷纷，有的说可能走亲戚去了，不在家里，有的说可能人不在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启响啊!你到你嫂嫂房间里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人群中不知谁说道。
“我怕，不敢去。”他答道。
“这有什么好怕的，这么多人，怕鬼啊!”
“就是怕鬼。”
“你怕鬼，我去吧!”肖志说。
肖志于是就打着手电筒，推开崽崽来仔母亲的卧室房门，进入房间，大步流星地搂开麻布蚊帐，用手电筒一照，“啊”的一声大叫，迅速冲出卧室，大声叫道：“崽崽来仔的母亲被杀了，死在床上，床上到处是血，象睡觉一样……”
真的出事了，人命关天。崽崽来仔、其妻和儿子三个人生死未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家四口，母亲被杀，其他三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扑朔迷离。
此时此刻，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天渐渐地放亮了，忙碌了一宿的乡里乡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纷纷回家，留下一少部分人保护现场，等待警察前来破案。
……
雪地觅迹.
接到报案后，竹木町派出所所长唐迅速率人奔赴现场。
现场位于平安县竹木町乡洲江村第九村民小组肖永春家。
肖永春，别名崽崽来仔，33岁，初中文化，农民，一家四口，母亲杨金秀，75岁，农民;妻子胡芬，28岁，农民，哑巴;年仅十个月的儿子肖鹏，尚在襁褓中。
一家人老实本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前世与人无仇，这世与人无冤，与世无争，哪来这么大的深仇大恨，连七十多岁的老人都不放过，杀人灭口，竟然灭门。
现场北面临芦洪江，过热洛滩，跨芦洪江3000米处，是S217邵阳到湘南的省道，从S217省道到冷水市仅6000米;南靠狮子岭，狮子岭下是市县道东冷公路，从竹木村去冷水市9000米;西边是南涧河，南涧河在洲江村前注入芦洪江;东面与竹木接壤，石埧张家河沿竹木注入芦洪江，水网密布，三河交汇，水势发达，水涨极为便利。
中心现场是一座南向北的三间泥砖瓦房，肖永春和妻儿住西头房间，中间是堂屋，母亲住东头房间。
西头房间卧室，残垣断壁，徒有四壁，屋顶已经全部烧毁，独独留下空空的四壁，高高的四面泥砖墙面上，被烧得黑不溜秋，留下一层层黑色烟雾，像在诉说着什么?
地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碎瓦片和炭化了的横条、栓皮和家什，救火的水时不时地冒出，地面还有零星的白烟和火苗蹿出，面目全非，凌乱不堪，惨不忍睹。
一辆被烧得仅剩铁架的自行车，孤零零地倚靠东墙站着，单车铃子尚响，其他部件烧得黑不溜秋，它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无尽的冤屈;房间全部家什烧得精光，床下一部分炭化的腹部尚在冒烟，身体其他部位已经全部炭化，极分残忍，目之所及，惨不忍睹。
刑事技术员最怕的口头禅是：一怕放火，二怕炸。
放火指放火案件现场勘查，炸指爆炸案件现场勘查，这两类案件是全部刑事案件中，现场勘查最难勘查的，被视为癌症现场。
由于扑火的原因，抢救生命和伤员，无形中破坏了原始现场，以致现场无法恢复原状。
而爆炸案件现场威力大，破坏严重，同样面临抢救生命和伤员的问题，现场遭二次破坏，因此，现场复原难上加难……
现场勘查工作在省、地二级刑警部门的亲自指导下，采取由中心向外围的方法进行。
冰冷的寒风中，刑事技术员扑下身子，伏在冰冷的地面上一丝不苟，面对如此复杂的现场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先用禾筛筛选第一层炭化了的大部头木炭和家什;再用中筛筛选中等颗粒的瓦片和炭什;然后用细筛筛选细小的颗粒炭什;最后用麻筛筛选最小的颗粒炭什，从中发现可疑物、引燃物以及可资利用的痕迹物证。
通过现场勘查筛选发现，肖永春卧室放床的部位燃烧最彻底，最严重，应该是起火源，放火点;通过泥砖墙上黑色的烟雾分析，助燃剂应该是柴油或者煤油……
地上被未烧完的腹部，经法医尸检系女性尸体即肖永春的妻子胡芬，而且，腹部留有三角形状的锐器伤口两处。
门前门后，屋前屋后，门前池塘，厕所，灰堆，田野，里三遍外三遍翻了个遍，就是不见小肖鹏，反复仔细勘查寻找，依然没有发现肖鹏的遗体，年仅十个月的小男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肖的母亲被杀死在床上，颈部留有三角形状态的伤口，系锐器刺杀致死，伤口周围以及盖着的红花被子留有大量血迹。现场无反抗挣扎打斗痕迹，系在睡梦中被杀死。
肖永春被杀死在距家555m的绿肥草籽田里，穿着打扮整齐，脚穿一双草绿色解放鞋。头北脚南俯卧在草籽田里，头后颈部有明显的钝器击打的痕迹，曾经鲜血淋漓，已经结冰，血染的头发红红的根根竖起。身边有一根木质扁担，扁担旁有一副棕色箩筐索子，索子打折整齐。现场无搏斗反抗打斗痕迹。
由于，救火破坏了现场，因此现场没有取到任何可资利用的有价值的痕迹物证。
西头是一低矮土砖瓦房即厨房，通过厨房屋檐，连通肖启响的三间木质结构瓦房，肖启响住南屋。
一棵硕大的香樟树，似一把巨伞撑起在西南角，枝繁叶茂，叶上结了一层薄薄冰层，寒风中树叶发出沙沙地响，护佑着叔侄二家的单门宅院，诉说着肖家悲欢离合，阴晴圆缺，一家四口说没就这样没有了。
人生无常，生命脆弱。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小肖鹏究竟流落何处?
神秘失踪.
年仅十个月的小肖鹏生死未卜，一家四口，三口被杀，他是唯一留下的希望，牵挂着无数乡里乡亲好心人的心。
应水河，亦名芦洪江，系湘江一级支流，发源于东安县与邵阳县分水岭的黄花山东麓，源头在邵阳的崇山峻岭，始为一脉细流，穿越峡谷密林，沿途汇聚无数山溪小涓，渐渐成了气候，流经大盛桥、新圩江，沿途接纳栗木水、大浪水、龙井水、龙合水、西涧水、南涧水，抵达古镇芦洪市的时候，温驯而舒缓，露出满面笑纹而来，经冷水滩区高溪市西南角注入湘江。
虽然，芦洪江的径流量不如湘江流经平安县的径流量大，但是，它比湘江流经平安县的流域面积和长度长多了。
南涧河和石埧河分别在洲江村注入芦洪江，宽阔的江面冲击出了竹木町平原即大田洞，整过田洞沿芦洪江两岸延伸，沃野千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
小肖鹏尚在襁褓中，不能吃，不能喝，不能走，他能到哪里去呢?生死未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系列的疑惑萦绕在林副大队长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雪地觅迹，寻找蛛丝马迹，现场勘查刚刚结束，封闭现场等待复勘。
当他迈着沉重的脚步，拖着腰酸背痛的疲惫的身子，走出中心现场时，空旷的坪子上，三口白色棺材一字排开，甚是吓人，肖永春与其母亲和妻子分别睡在冰冷的棺材里，昨晚发生的一切，已经与他们彻底无关了。
阴阳两隔，一家人说没就没有了，令人潸然泪下，无比心酸……
林副大队长的心显得特别沉重，心想不破此案枉为刑警称呼，心中暗暗地下定决心，就是踏遍千山万水，走尽万水千山也要将犯罪分子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小肖鹏，天色渐渐地暗下来了，呼啸的寒风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刮得脸上生痛生痛。
于是，林副大队长向唐局长汇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小肖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以现场为中心，五公里范围内，广泛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寻找，并悬赏寻找，凡发现小肖鹏不管生死奖励现金500元。而刑警们则以芦洪江为中心，沿江两岸，顺流而下寻找。
从洲江乘船出发，沿江而下，经沉舟凼，出车游，下水济江，最后，来到高溪市芦洪江注入湘江入口处，一无所获，望着北去的湘江，悻悻地打道回府。
刺骨的江风，冰冷的江水，把刑警们的脸冻得红扑扑的，但是，大家的心却是暖洋洋的。
其他各路人马在五公里范围内的池塘、水库、河沟、涧子，凡是藏匿物品的地方开展地毯式的搜索，仍然没有找到小肖鹏的下落，似在人间蒸发一般，生死未卜……
东冷公路在竹木町段的石坝河上有一座石拱桥，在距石拱桥六米处的河里发现一把三角刮刀。三角刮刀长33Cm，其中木柄长10Cm，刀刃长23cm。
由于，刀在河里浸泡，没有发现手印和生物检材。只是刀的形状与肖永春母亲和妻子锐器伤类似。
几天的搜索寻找，依然没有小肖鹏的一丁点儿的消息。
小肖鹏你究竟去哪里了?多少人牵挂着你，关心着你?你已经是肖家的独苗，唯一的希望。
难道就这样神秘兮兮地失踪了吗?
多少事从来急，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浩浩荡荡.
一九九三年一月十八日晚上十时许。
竹木町乡政府会议室灯火通明，能容纳200人的会议室座无虚席，各方领导从四面八方汇集到现场指导侦查破案，省公安厅领导、省公安厅刑侦处和刑科所领导、地区公安处领导、刑侦科领导、县委县政府领导、县公安局领导、刑侦大队全体指战员、区公所区政府领导、乡党委乡政府领导、村支两委领导集聚会议研究侦查破案，处理善后事宜工作，维护社会稳定，让人民群众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新春佳节。
偌大的会议室里，失去了往日的热烈，大家神情严肃，聚精会神，全神贯注。主席台中央端坐着代表省公安厅领导赶赴现场的省公安厅刑侦处负责人于副处长，他既是副处长，又是主任法医，刑侦工作经验非常丰富，他的左边是地区公安处分管刑警工作的陈副处长，他的右边是平安县委政法委陈书记，平安县公安局局长唐冬元主持会议，简单的开场白后，直奔主题。
首先，由平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林副大队长痕迹技术员，汇报现场勘查、尸体检验、提取的痕迹物证综合分析判断情况。
他来到主持台上，不卑不亢，侃侃而谈：
简要案情，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七日晚，平安县竹木町乡洲江村第九村民小组肖永春一家四口被杀死三口，尚在襁褓中的年仅十个月的小肖鹏生死未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犯罪嫌疑人心狠手辣，杀人后焚尸灭迹，肖永春之妻被杀后，烧得仅剩腹部，身体其他部位全部炭化，其母在睡梦中被杀死在床上。
肖永春被杀死在距家500Cm的绿肥草籽田里，身旁有一根木质扁担，一副棕色箩筐索子。
发案时间1993年01月17日凌晨时分。
发案地点平安县竹木町乡洲江村第九村民小组肖永春家。
作案杀人工具为锐器三角刮刀和钝嚣木质扁担。
作案的先后顺序为，犯罪嫌疑人以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将肖永春骗出田野，行走中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由后向前打击其的后头颈部，导致胪脑损伤致死。
然后，犯罪嫌疑人返回，潜入肖永春家杀死熟睡中的肖母，再到西头肖永春的住房，杀死其妻，抢走年仅十个月的小肖鹏，浇上助燃剂，点火焚尸灭迹，逃之夭夭。
犯罪嫌疑人原本将房间全部烧毁，幸被肖起响及时发现，引来乡里乡亲救火，这才使另外二间房子得以幸免。
现场提取立体石膏足迹两枚;三角刮刀-把;木质扁担一根，棕色箩筐索子一副;烟灰和烧着物若干。
从现场的立体足迹分析，足迹前掌球压明显，年龄在20至26岁之间的男性青年，身高约170Cm一一175Cm之间，体态偏瘦，步态外八字。
……
林副大队长汇报完毕，会场顿时热闹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交谈各自的看法想法，特别是案件性质，究竟是仇杀?情杀?财杀?还是报复杀人?抑或拐卖人口杀人?
各执己见，莫衷一是，会场顿时热闹起来了。
……
夜越来越深了，时钟巳指向一月十八日凌晨两点，寒风夹杂着冰粒子打在屋上沙沙作响，严寒并没有影响会议室的热情，同志们忘记了寒冷，热情高涨，信心满满，一定要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为肖家申冤。
于副处长环视会场，语重心长地说，时近年关发生如此严重的杀人焚尸，灭门惨案，实属罕见，就将其命名为“1993.01.17.”特大杀人焚尸案吧，目前全省尚无如此大案，将其列为湘南省开年的第一号案件，以便集中力量全力侦查，尽快破案，维护社会治安大局稳定，让人民群众过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
省、市、县三级公安机关的刑警部门作为主力军，务必要引起高度重视，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尽快破案，确保社会稳定有序。
根据同志们的汇报介绍的情况，下面我讲三点意见：
一是关于案件性质问题，仇杀还是情杀，仇杀的可能性大，但也不能排除其他因素，既要全面侦查，又要有的放矢。这里就不做详细地分析阐述了;
二是关于侦查范围问题，以现场为中心十五公里范围内，开展侦查;
三是关于下步侦查工作安排的问题，依靠群众，发动群众，广辟线索来源，开展地毯式的大排查，全面摸底排队。对熟悉现场周边环境，能够取得肖永春高度信任的身高170㎝左右，年约二十岁至二十六岁，有前科的男性进行摸底排队;刑事技术工作尽快跟进，检验鉴定加速进行，为甄别犯罪嫌疑人与否提供客观证据;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寻找小肖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于是，一张无形的天网在竹木町的上空撒下。
鉴于，竹木町住宿条件有限，省、地公安机关的领导赶往冷水滩市住宿。
……
天渐渐地放亮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一夜未眠的唐冬元局长告诉林副大队长，一定要考虑拐卖人口杀人，这条线不能丢，而且，要死死地盯紧不放。
他深深地牢记唐局长语重心长的谆谆告诫。
时间飞逝，转眼间1992年的大年三十仅有一天时间了，明天即公历一月二十一日，农历大年三十了。
大家原本认为，该案简单易破，很快会有结果，三天三夜的战斗，不尽如人意。可曾想线索满天飞，查证如流水，一条条线索很快就被否定了，所以，留在现场等待破案的消息好回家过年，然而，事与愿违，看似简单的案件，却千头万绪，异常复杂。
于是专案组决定由林副大队长带三名干警留守，其余人员打道回府，回家安心过年，过完年再战。
省、地、县三级公安机关和当地党委政府非常重视案件侦查工作，期待着尽快破案，每天中午开饭人数达数百人之巨，一个乡政府食堂根本就容纳不了，每当中午开餐如赶社一般，人头潮湧，出出进进好不热闹……
人来浩浩荡荡，人去空空如也。
山重水复
封岁的鞭炮声响彻山野，噼里啪啦，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
当地风俗，大年三十过年前，先上祖坟把祖先封岁，然后，再回家过年。
竹木町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对林副大队长来说非常亲切，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曾经战斗过四年的地方，用双脚无数次地丈量竹木大地。
为什么这一案件偏偏又陷入僵局了呢?
……
九年前的那一幕仿佛就在昨天，仍然历历在目，让人记忆犹新……
一九八四年六月四日上午十一时许，木马桥派出所周所长大声喊道：“小林，专车来接你了，收拾行李赶快出发。”
“马上就到。”他高兴地答道。
他背上扎成豆腐干似的一床红花被子，鲁草席子横插被子上方，右手提着一袋书籍，左手提一个白色的铁皮桶子，洗漱用品放在桶里，上面用白色的警帽盖住，这就是全部家当。
他跨出房间，周所长已在门口等候，他锁好门，把房子钥匙交给所长。
几步路的功夫，就来到木金公路和东芦公路的丁字路口，只见一辆绿色的手扶拖拉机在冒着黑色的浓烟，啫…啫…啫地直响，车厢装了满满当当一车梗子柴火，有茅柴条、刺木柴条、栗子柴条，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用竹条捆绑成长一点五米，直径三十公分的一捆，整齐划一地码好，堆积成一个四方体，四个角用四根毛竹固定，周围由绳子捆绑，柴垛足足有二米高……
蔡师傅坐在驾驶台上，一手拿烟，一手扶着方向机侧身和周所长打招呼，蔡教导员肩扛一把木梯子，架在柴垛上，站在那里哈哈大笑。
“小林啊!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安心去工作吧……”
他迅速地爬上柴垛，将行李放在上面，坐在红花被子上，望着熟悉的街道，亲切的邻居，一时半晌，依依不舍……
“坐稳啰!开车啦!”蔡师傅大声喊道。
他坐在柴垛上和所长、教导员挥手再见。
原来，头天下午，教导员已经找他谈话了。所里决定，他到竹木町乡任驻乡民警，单独工作，独当一面。 竹木町紧靠冷水滩市，与冷水滩市珊瑚乡、高溪市乡接壤，属城乡结合部，交通便利，社情复杂。因此，所里决定将这一方的稳定工作交给他。
而且，越是复杂的地方越能锻炼人成就人，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小林坐在柴垛上抛上抛下，打排球似，差点连心脏都抛出来了，火辣辣的阳光，烤得他汗流浃背，全身湿透。黄土路的乡道，尘土飞扬，车后扬起一阵一阵“黄龙”，每两车交汇，尘土更甚，灰包包的灰尘扑面而来，他的头发被染成黄色，汗水包裹着尘土，全身黏糊糊的……
经过艰难的漫长爬行，好不容易于中午二点到达竹木町竹木村，小林拿起行李，下得车来，口干舌燥，饥肠辘辘，直奔乡政府。
此时饭点已过，也就只好饿肚子了。
来到乡政府，张秘书在办公室等他。
“一路辛苦了，先喝杯井水解解渴，先休息一下吧!”张秘书说。
“谢谢您!”端着一杯井水咕噜咕噜，一干二净。
……
下午五点，乡党委李书记一班人，风风火火地下乡回来了。
“你就是小林吧!欢迎欢迎!”
“谢谢书记!”
“张秘书就安排小林住值班室隔壁吧，便于值班备勤。”
于是，张秘书打开隔壁房间，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小林放下行李，打开窗户，霉味瞬间消失。真是霉怕风吹日晒，毕竟是见不得阳光。
“小林啊!委屈你啰，目前乡政府没有床，你就将就着打地铺吧!”
“没有问题，请书记放心。”
于是，小林来到农家借了一捆稻草，这才把家安顿下来了。
……
一天的暴晒，满身灰尘，全身汗臭汗臭，不是滋味。
晚饭后，小林向张秘书打听，澡堂在哪儿?
张秘书告诉他，没有澡堂，澡堂就在吊井边上，一边打水，一边洗澡。你们年轻人可以步行一点五公里到鲁塘水库去洗澡，那儿水清水深，非常方便……
于是，小林和钱副乡长两人提着铁桶来到鲁塘水库。
美其名曰是水库，其实只不过是一口大塘，不过十亩水面，四周杂草丛生，塘水浑浊，水面不时浮现牛粪，十几头水牛正在塘中游泳，头伸出水面，两只牛角不停地拍打水面，驱赶牛蚊，有的站在塘边，牛尾巴来回拍打屁股和背部，叭叭作响，全力驱赶牛蚊，一幅天、牛、水合一的水牛戏水画面，几个小朋友正在塘中追逐戏水，喊叫声此起彼伏……
“过年了，林大。”小龙喊道。
他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站在刘氏旅社往下一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跃入他的眼帘。
原来，是一群熟人朋友知道他留守现场，没有回家，纷纷前来请他过年。
“谢谢大家啦!大过年的，有劳大驾!你们如此重情重义，让小的我非常感谢!”
“回吧!都回去过年吧!我就在刘氏旅社过年了，多谢!多谢啦!”
……
年很快就过完了，可是案件毫无进展，乡亲们的眼神眼巴巴地盯着，希望尽快破案。
可是，事与愿违，天不如人意。
关山重重，山重水复，案件一时陷入僵局，一筹莫展……
穷根究底
时间飞逝，宛如白驹过隙，转眼间进入季春。从冰天雪地的严冬到鸟语花香的阳春，从万籁俱寂到万籁俱鸣，仿佛就在一瞬间。
竹木町大田洞渐渐地沸腾起来了，万物闹春，春来闹，哗哗哗的流水声，芦洪江春涨，恢复了往日热情，滔滔江水奔腾不息，河坝、沟渠到处流水潺潺，虫鸣蛙叫，万籁俱鸣，鸟语花香。
青蛙呱呱地叫个不停，春明景和，万物闹春，田野里辛勤劳作的人们春耕忙个不停，牛犁田，人拉田，各自为战，各有千秋，犁田打耙，为生计奔波劳作，忙忙碌碌。
主人“嘿起，嘿起”的赶牛声，此起彼伏。
“滑…甩一‘竿子’。”
主人叫停拉犁的牛，让其停下脚步休息一会儿，牛儿套着牛桉安静地站在田里，东张西望，主人走上田埂，一屁股坐在地上，点燃一支喇叭筒一一旱烟，裤腿卷起，双脚沾满泥水在田埂上抽烟，悠然自得，悠哉悠哉，时不时地吐出一圈圈白烟，牛拉着犁站在田里望着主人，时不时地“唵…唵…”地叫几声，似乎在催主人快点。人望着牛，牛望着人，雨燕在田野觅食，飞来飞去，“叽…叽…叽叽”地叫个不停，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妙趣横生，其乐无穷，一幅春和景明，气象万千，天地合一的美丽画卷。
俗话说得好：“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勤。”
田野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田，这里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淳朴厚道，和蔼可亲。
然而，林副大队长无心恋影，案件毫无进展，小肖鹏下落不明，他压力山大，心事重重……
明明谭用有重大作案嫌疑，可为什么却偏偏很快否定排除了呢?
谭用，男性，二十二岁，冷水市纸厂人氏，身高一米七二，走路外八字，体态偏瘦，有前科，为人凶残狡诈，心狠手辣。
其母是洲江村的外嫁女，他打小在此长大，逢年过节到洲江走亲戚，和当地人混得滚瓜烂熟，肖春大他十岁，双抢大忙时节，他曾经帮他搞过双抢，对肖家一草一木，一家一什，一家老小非常熟悉。
而且，谈了一个女朋友，已经非法同居产下一私生女，急需用钱。肖春和他走得非常近，对他言听计从。
谭用作案的可能性非常大……
技术鉴定结果，作案工具就是三角刮刀。但是，是否就是石坝张家河里发现的三角刮刀呢?不能同一认定，只能作种类认定。
以物找人，从三角刮刀溯源找人，寻找其产地，批次，销售地，发现买刀者。
调查结果三角刮刀产自浙江，是冷水市五金公司黄泥井铁路道口店所售。
一九九三年一月二日，该店共进三把同类同种型号的三角刮刀三把，一月十六日下午卖出一把，尚有二把没有售出。经比对现场提取的三角刮刀为该五金商店售出的三角刮刀。
服务员反复回忆：当天下午，一操本地口音的青年男子前来柜台购买一把，具体相貌特征，一问三不知。
茫茫人海何处觅，大海捞针找龙王。
勘查现场时，当地村民就曾怀疑过谭用，并将这一情况耳语告诉了林副大队长。
……
年后，林副大队长将这一重要线索报告了专案组主要负责人。
于是，专案组决定由地县二级派出精干力量，前往冷水市公安局作专题调查，结果大失所望。
原来，谭用案发时正在水浪坝监狱服刑，没有作案时间，就这样，他被彻底地排除了。
侦查工作围绕既定方向目标有序开展，先后查证可疑线索1500余条，排除嫌疑人157人，但是，案件仍然毫无眉目，一筹莫展，陷入僵局。
山重水复疑无路，关山重重山山拦。
……
鉴于案件特别重大，列湘南省第一号大案。
一九九三年四月上旬，省厅刑侦处处长代表省厅领导亲临平安县指导破案，研究破局之策，寻求突破点。
平安县公安局会议室正在召开紧张的案件分析汇报会议。
会议由地区公安处陈副处长主持，刑警大队长汇报简要案情和前期侦查工作情况以及下步工作思路。
紧接着，陈副处长让林副大队长补充汇报。他三言两语，简明扼要，有的放矢，仅用十分钟就将现场勘查、综合分析判断、犯罪嫌疑人画像、侦查范围汇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事后省、地领导提议，刑警大队长提拔为县公安局副局长，林副大队长去副转正任平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一九九三年四月十三日，是个特别的日子，林副大队长去副转正任大队长，走马上任，全面主持平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工作，重新组建平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万事开头难，一切从头开始。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关山重重路难行，披荆斩棘向前奔。
……
梳理前四个月的侦查工作思路，回头看，侦查方向，侦查范围，侦查思路是正确，看似简单的案件，就是上不了路，一直陷于僵直状态，毫无进展。
随着时间推移，上级领导前来指导侦查破案的频率也越来越长了，从隔三差五到十天半个月，再到一个月二个月，甚至是半年……
这也不难理解，全省不只这一起特大案件要破，改革开放初期，社会治安纷繁复杂，重特大恶性刑事案件频发，交通不便，警力有限，路途遥远，严重制约了想来而又来不了的领导和专家到现场，研究指导破案。
专案组由初期的二百多人，递减到四人，省厅刑侦处副处级侦查员郁济生、地区公安处刑侦科刘科长、平安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林大队长、侦查员小夏。尽管案件毫无进展，处于低谷，但是，大面积的摸排工作已经告一段落，太多的警力也无济于事，甚至有浪费警力之嫌……
于是就调整侦查方向，进行专案侦查，不再全面撒网，采取重点进攻，突出重点，紧紧地抓住案发现场、冷水市城北片区和小肖鹏的去向下落三个重点，开展重点侦查，有的放矢，巧施谋略，精准攻坚，力求突破，撕开口子。
日月如梭，斗转星移，转眼间又是严冬，寒风刺骨，北风呼啸，又是一年春草绿……
林大队长一行，入住的刘氏旅社作为专案组指挥部已经快满一年了，由于生活条件局限，吃喝拉撒都成大问题，最难受的事还是拉，旅社既没有独立卫生间，又没有公共卫生间。只能到附近的农家茅厕去解决拉的问题。
农村的茅厕是低矮的稻草房或者是瓦房，四周用泥砖砌成，密不透风，一扇小木门，居中放一个木质大圆桶，名曰：茅屎桶，桶上架起二块木板，通过泥砖堆起二三步台阶，爬上台阶，踩在板子上，叽嘎叽嘎作响，提心吊胆，生怕踩断板子，掉入茅屎桶，蔸来一身臭。
夏天，苍蝇飞来飞去，嗡嗡地直叫，犹如战略轰炸机般刺耳，小脚蚊子特别厉害，一叮一个红包凸起，奇痒无比。冬天，屁股冷得起鸡皮疙瘩，出恭排出的污物“咚”的一声落下，粪水四溅，稍不留神，满屁股粪水，湿漉漉的……
农村条件好的家庭用书纸擦屁股，条件差用稻草刮屁股。
旅社没有浴室，简单处理，时间一长，大家都落下了顽固湿疹。事后，林大队长花了整整十五年时间才将湿疹治愈。
岁月艰辛，艰难的岁月，尽管条件艰苦，环境艰难。
但是，并没有拦住侦查员的破案信心和决心，越是困难越向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穷根究底，究底穷根，不破此案誓不罢休。
柳暗花明.
转眼间时间跨入一九九四年六月中旬，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了。林大队长沿芦洪江两岸走访，模拟当时的发案情况，进行侦查实验，一路上冥思苦想……
“林法官，你好!”
林大队长抬起头来，看见正在稻田除草的村民喊他。
“你好!老乡，正在除草啊!”
于是，老乡走上田埂，两个人站在田埂上拉起家常，谈收成、谈成长，相谈甚欢……
原来，林大队长九年前任竹木町派出所所长时，与群众打成一片，上管天文地理，下管鸡毛蒜皮，邻里纠纷，婆媳妯娌，但凡大事小事都找他处理，他也不厌其烦，因此，老百姓给他一个雅号：“林法官”。而不是林所长，反正叫什么都无所谓，只要老百姓方便就行，百姓满意就好，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警察人民爱，鱼水情深，何乐不为呢?
“我说林法官，崽崽来仔家的案子怎么样了啊?”
“到目前为止，没有进展。”
“唉…冤魂不丧啊…”
“此语怎讲?”
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情，老百姓只会种田种地，犁田打耙。”
边说边下到田里继续除草……
林大队长敏锐地感觉到他话中有话，深含隐情，此人有戏。
于是就脱掉鞋子，卷起裤腿下到田里除起草来。
“林法官，你这是唱的那曲啊!岂敢有劳你的大驾。”
“有何不敢，我也是农民出身，犁田打耙也曾干过。”
……
落日余晖照着碧波荡漾的芦洪江水，闪闪发光，炊烟袅袅，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阳。
“时候不早了，今天晚上就到我家将就一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一路上，两人边走边聊，相谈甚欢，很快就来他家。他爱人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一壶米烧酒，辣椒炒火焙鱼仔、茄子豆角炒辣椒、生辣椒酸豆角、红苋菜，满满的菜香味扑面而来，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雪白的灯光下，两个人对饮起来，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孩子站在旁边吃饭，任凭林大队长如何说?如何请?就是不上桌子吃饭。
酒过三巡，他主动说：“崽崽来仔一家人被害，应该是谭用那个短命鬼干的。”
“何以见得?”
“他是我村的外甥，从小在此长大，他和崽崽来仔非常熟悉，而且，这个短命鬼心狠手辣，偷蒙拐骗样样精通，去年又生了一个女儿，他家里不同意这门婚事，无奈现在租住在外，不敢回家，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是他杀人放火。”
“可是，崽崽来仔被杀时，谭用正在坐牢，没有作案时间啊!”
“这就奇怪，奇怪奇怪真奇怪了。”
……
借着月色，林大队长回到刘氏旅社，迅速拿出案卷，翻开谭用的刑事判决书，判决书显示，谭用犯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刑期自一九九〇年二月到一九九三年二月，根本就没有时间作案啊!除非他有分身术，否则，不可能作案。
林大队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小夏已经发出了轻微的嚊声。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决定明天一大早，亲自去一趟水浪坝监狱探个究竟，查过水落石出。
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大早，林大队长和小夏乘坐东冷公路上行驶的第一趟班车赶往冷水市汽车站，公交车在凸凹不平的沙石公路上摇摇晃晃，艰难地爬行，只有30个座位的车子，满满当当地塞进了80余人，人挤人，人挨人，犹如插笋子一样，汗味、烟味、体味、香水味，五味杂陈，令人作呕。
车后扬起一阵阵黄龙，一个半小时后，好不容易到站，大家纷纷跳下汽车，各奔东西。
简单的早餐，一碗汤粉解决肚子问题，林大队长和小夏迅速地赶路，前往水浪坝监狱。
水浪坝监狱直属省监狱局管理，是一九八三年严打的产物，监狱地处偏僻的水浪坝乡的城郊结合部，一条泥泞的土路通往监狱，车子一过，黄尘满天。从汽车站到监狱约十公里路程。
一路上，他俩一路小跑，赶在下班前到达监狱，好不容易于上午十一点半到达值班室，监狱开餐时间是十一点半，干警们正准备下班，小夏跑步冲入狱侦科。说明来意，狱侦科王科长热情接待，一了解情况，谭用于一九九二年九月三十日提前释放，找出出狱记录和释放通知书存根，记录和存根赧然写着谭用释放时间：
一九九二年九月三十日。
谭用完全有作案时间。
原来，派到冷水市公安局调查谭用的干警，来到刑警大队，恰巧碰到当时的办案民警，他清楚明白地记得谭用刑期到一九九三年二月期满。
于是就将其判决书带回来存档备案。因为，谭用是社会上的混混，偷盗拐骗无所不为，已经是三进宫了，大家对他比较熟悉，所以，很快就有了结果，把他否定了，彻底地排除了。
林大长队如获至宝，迅速返回平安县公安局向局长、政委和主管局长作了详细的汇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其实，侦查破案没有那么神秘兮兮，往往就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就能拨云见日，抽丝剥茧，抽出犯罪嫌疑人。
破案后非常简单，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只是未破案的时候，重重迷雾遮望眼，让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只有拨云见日，抽丝剥茧的侦查破案过程，最艰辛、最艰难、最迷茫，最刺激、最兴奋、最具悬念感。
……
突发奇祸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发案之初，谭用即呈现出来了，有重大作案嫌疑，是重要的嫌疑对象，结果很快又被轻易地排除否定了。
事实胜于雄辩，谭用有作案时间，他打小在洲江村长大，对当地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了，肖春对他非常信任，完全能把他骗出田野。而且，谭用心狠手辣，坑蒙拐骗，偷盗抢劫无所不为，与女友非法同居后产下一女，经济非常拮据，捉襟见肘，穷困潦倒，急需用钱。所以，他与现场画像的嫌疑人所具备的条件，如出一辙，不差毫厘。
只是，苦于没有直接客观证据，小肖鹏又不知去向，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鉴于案件重大，不敢采取措施，贸然动手罢了。
根据当时的案件管辖原则，一次杀死三人，一人失踪，又焚尸灭迹，属于特别重大刑事案件，案件由地区公安处管辖，以地区公安处刑侦科为主负责侦查，平安县公安局协助配合侦查。
因此，林大队长按程序形成书面请示报告，呈报地区公安处，请示下一步的侦查工作意见，并请求给予技术支持，上技术手段，对谭用开展技术侦查。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人们渐渐地对案件淡忘了，总觉得此案没有破案条件，破不了了，势必会变成悬案，最终结果挂起来，成为悬案。
所以，相关的报告和请示也就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不了了之。
活人岂能被尿逼死，俗话说得好：“借到别人的老婆过不了夜”。
郑板桥说：“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自己的事情自己干，靠天靠地靠祖宗都不是好汉”。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当初侦查阶段初期，根据领导指示，专门物建了控制特情和专案特情，可是力度不大，收效甚微，没有获取有价值的情报线索，专案特情进攻能力也不强，深层次内幕性的情报线索发现不了，打不进，探不出，进攻能力欠缺。
鉴于该案缺乏直接认定否定犯罪嫌疑人的客观证据，最好的侦查方法，还是物建专案特情上案，开展内线侦查，以获取深层次内幕性的核心的情报线索，作为认定和否定犯罪嫌疑人的客观证据。
又是一年春草绿。
时间跨入一九九五年的夏季，林大队长和小夏行走在竹木町大田洞的机耕路上，绿油油的禾苗茁壮成长，正待抽穗，犹如万顷碧波，骄阳似火，微风习习，虫鸣蛙叫，万籁俱鸣……
“肖师傅好，今天的猪肉多少钱一斤啊!”林大大队长问道。
“哦!是林法官啊!稀客，稀客!”肖屠夫说着，马上放下屠刀，从家里端出凳子。
“谢谢啦!”
“应该的，你们破案这么辛苦。”
“这是我们警察的职责所在，只是能力有限，还没有破案啊!”
“警察又不是神仙，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已经在此三年了，三年如一日，不容易啊!”
“谢谢肖师傅的理解。”
“理解，理解万岁。今天中午就在寒舍小酙一杯吧，不走了。”
“那就打扰您了。”
……
原来，肖师傅的儿子也子承父业，在芦洪市农贸市场开肉铺，他与谭用熟悉，且年龄相仿，有共同语言，是专案特情的绝佳人选，事不宜迟，有备无患。
谭用与女友非法同居后，产下一私生女，双方家庭对这门婚事都不满意，男方父母嫌弃女方家庭，女方父母嫌弃未来的乘龙快婿，因此，产生矛盾，双方家庭都不允许他们回家居住。
无家可归的少年父母带着他们的私生女一家三口，流落街头，无奈到芦洪市租房居住，才算有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贫贱夫妻百事哀，缺衣少食是常态，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芦洪市是千年古镇，晋朝时是平安县县衙所在地，交通便利，商贾云集，芦洪江穿镇而过，斩龙桥、十八节街、天子岭、树德山庄、席宝田故居等名胜古迹，闻名遐迩。
林大队长和小夏来到芦洪市农贸市场，市场紧靠芦洪江，场内热闹非凡，呐喊声、摇呵声、叫卖声此起彼伏，鸡鸭鹅猪家禽的叫声遥相呼应，人潮涌动，川流不息，热闹非凡……
“肖师傅好!”林大喊道。
“什么风把林大法官吹来了。”
“到芦洪市街上瞎诳，回忆一下儿时的记忆，不承想在这里见到你，缘分啊!”
“初中听你的法制课长大，好久不见，我也为人父了，读书不努力，只有子承父业，惭愧啊!”
“此话怎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
小肖师傅家里，林大队长说明来意，交代方法，附在他耳边轻言细语，如是如是……
然后，从芦洪市乘车赶到冷水市，在火车站、汽车站、城北片、黄泥井农贸市场选建四名控制特情，搜集社会面上的情报信息。这些人都是他曾经工作时认识的熟人朋友，并且在冷水市经商，有固定的收入，人缘广，门路宽。
为慎重起见，专案特情建立双线，于是在谭用父母所在地又专门物建一名专案特情。
就这样，一张无形的大网撒在了谭用的周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无数只耳朵听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掌握之中。
一九九五年十一的一天，小肖师傅请谭用共进晚餐，席间他号啕大哭，酒后吐真言：“天天做噩梦，看到警察就怕，听到警报声就心惊胆战。”
……
获此情报后，林大队长叮嘱小肖师傅，循序渐进，继续放长线钓大鱼，急不得，特别是要弄清楚小肖鹏的下落和去处。
春风又绿江南岸，又是一年春草绿。
一九九六年一月，时近年关，人财物大流动，返乡务工人员陆续回家过年，交通拥堵，扒窃分子蠢蠢欲动，纷纷上路，伺机发混账财，发不义之财，务工人员辛辛苦苦一年的血汗钱，瞬间被扒，伤心欲绝，痛不欲生，鱼目混珠，泥沙俱下。
于是，林大队长决定于一月十七日至二十日在东冷、东芦公开展一次集中打击扒窃犯罪分子的专项行动。
一九九六年一月十七日 凌晨四时许，林大队长一行在东冷公路所叶塘路段设卡查缉，张网以待，守株待兔。
这时的公交车都是从冷水市火车站接返乡务工人员，所以，车上大包小包，人头拥挤，仅有三十五个座位的车辆，满满当当地挤满了六十余人。
一路上，车上乘客昏昏欲睡，放松了警惕，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的大袋小包，伺机行窃……
突然，警灯闪烁，客车被警察截停检查，扒手们一时撒了眼，慌了情，惊惶失措，荒山野岭，插翅难逃，只好乖乖就擒，经审查抓获十一名扒手。
睡梦中的返乡务工人员茫然不知，竟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全县统一行动，共抓获五十五名扒手，狠狠地打击了扒窃分子的嚣张气焰，维护了春运安全秩序和社会大局的稳定。
“林大队长好!案件破了吗?”扒手伍飞满脸怪笑地问道。
“此话从何说起?”
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故作神秘兮兮……
他脑海里迅速地闪过一道电光，此人有戏，谨慎小心对待，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于是就将伍飞单独带回办公室，端茶倒水，搬椅子，伍飞受宠若惊。
原来，伍飞从事扒手行业，有一定年限了，可以说是老扒手老油条了，多次被抓，几进几出，所以，他认识林大队长，相互打交道多次，也就熟悉了……
“说吧!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你我两人!”
伍飞沉思片刻说道：“你保证为我保密。”
“这没有问题。”
“我知道你在破竹木町的杀人案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已经满三年了。”
“啊!记得这么清楚。佩服!佩服。”
“干我们这行的属于邪道，你们才是正道，一正压千邪。其实我们也很佩服你的，你铁面无私，执法如山……”
“打住，打住。请你来点正经的话吧，把你的心里话说出来，少点恭维。”
“我说了算立功吗?”
“那要看情况，视情而定。”
“去年中秋前的一天晚上，我在芦洪市与谭用喝酒，他喝多了说：‘人是他杀的，小肖鹏卖到广东汕头去了，卖了5000元人民币’”……
至此，谭用的马脚完全露了出来。林大队长于是就将伍飞建立专案特情，继续贴靠，获取小肖鹏被拐卖的详细地址，以获取直接证据，解救小肖鹏。
一九九六年六月六日深夜，在冷水市公安局城北派出所的大力协助下，密捕谭用，将其顺利押回平安县公安局。
当车子途经竹木町洲江村时，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苍天似乎在为肖春垂泪，闪电似乎为他鸣冤叫屈，真是苍天有眼饶过谁……
谭用很快就供述了杀人焚尸的作案全过程，至此，压在林大队长心头的巨石终于落地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伸了一下懒腰。
远山显露出灰蒙蒙的轮廓，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又是一个通宵达旦，一个不眠之夜，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了。
他在思考如何迅速地解救小肖鹏，让他尽快回到亲人的怀抱……
飞来横祸，乐极生悲，谭用突然间畏罪自杀了，一副好牌马上变成了烂牌，一锅好饭，瞬间变成了夹生饭。
关门闭户撑，祸从天上来。
突发奇祸，奇祸突发。
看见银子变成了水……
挥师南下
案件初现端倪，柳暗花明，市公安局主要领导率领相关人员前来平安县公安局慰问指导工作。
林大队长安排完后续工作，着手当天的接待汇报事宜，为便于工作把谭用临时羁押在城关派出所的留置室，指定六名刑警专门值守，确保万无一失。
上午的汇报和接待工作，千头万绪，目不暇接。市公安局主要领导对案件的成功侦破给予了充分肯定，当务之急，尽快挥师南下，奔赴粤东，解救已经离开亲人三年零五个月的小肖鹏，让他安全回家，传宗接代，以续香火……
突然，林大队长的手机响起，侦查员报告：“谭用畏罪自杀了”。
真是晴天霹雳，半夜出午字，惊得与会人员目瞪口呆……
原来，谭用临时羁押在城关派出所留置室，趁侦查员端饭之机，撕碎留置室的一床破被子，挂在留置室通风口窗户钢筋上，上吊自尽，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前后不到三分钟，短短的三分钟酿成大祸，一失足成千古恨。
一时间，妄自菲薄，流言蜚语，迅速充塞了县城的大街小巷。无形中给林大队长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小肖鹏尚未找到，时隔多年，南粤大地一日千里，瞬息万变，变化非常之大，如果找不到小肖鹏，将会功亏一篑，前功尽弃，跳进黄河洗不清。
平安县委史书记力排众议，迅速安排一万五千元专案经费，以解救小肖鹏。
市公安局秦局长，高度肯定前期工作，瑕不掩瑜，全力以赴支持挥师南下解救被拐卖小男孩，要人给人，要物给物。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直面挫折，面对问题，顶住压力，越是困难越向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
一九九三年六月八日清晨，一辆三凌警车奔驰在G107国道上，平安县公安局分管局领导苏局长率林大一行五人挥师南下，奔赴粤东汕头市潮阳县解救小肖鹏。
改革开放前沿，南粤大地是一片热土，改革开放的大潮，风起云涌，热火朝天，生机盎然，吊塔林立，到处都是建设工地，一日千里，气象万千。
G324国道上车水马龙，奔流不息。
六月九日上午，他们一行赶到潮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在当地公安机关的大力支持协助下，苏局长一行来到铜盂镇派出所……
原来，谭用杀人后，将小肖鹏带回家中，第二天与其母携带小肖鹏乘火车前往广州，再从广东长途汽车站乘汽车来到潮阳县汽车站，然后，转车到乡下铜盂镇，将小肖鹏以5000元的价格卖给一个洪姓男子，买家姓名叫什么?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洪姓家附近有一座红砖厂，其他一概不知。
如此茫茫人海何处觅，有如大海捞针渺渺茫茫。
原来，当地百姓收买小孩子是家常便饭，即便家里已有二三个孩子，仍然又买孩子现象比比皆是，特别男孩很是畅销，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当地公安机关心有余，而力不足，茫然无计，大大咧咧，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还是你们自己去找找看吧!所里抽不出人陪你们了，希望不大。”当地警察说。
求人不如求己，天无绝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无奈，走出派出所，死马当活马医，人命关天，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林大队长刚好上车，驾驶员准备倒车，他大喊一声：“慢!车后有一个小男孩!”
驾驶员通过反光镜一看说：“没有啊!你看花眼了吧!”
“明明看见了一个小男孩。”林大队长不相信，于是就跳下车来，左看右看，哪里有小男孩啊?他一时愣在那儿发呆，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眼睛出了问题?
原来，连日的奔波劳累，解救心切，眼花缭乱，眼睛看花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解救小肖鹏，已经走火入魔了……
“同志你好!从湖南来吧!我们是半个老乡!”一个身着警服的交警问道。
林大这才回过神来说：“是的，半个老乡，好啊!”
“大老远地来铜盂有何贵干?需要我帮忙吗?”
……
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西方不亮有月亮，吉人自有天相，好人自有好报。
于是，林大大队长掏出一支白沙烟递给他，他接过烟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他曾经在衡阳当兵八年，对湖南感情颇深，当他看到湘牌的警车时，知道是湖南警察，所以就主动上前和林大队长打招呼。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你主动热情帮忙，林大队长就汤下面，不客气了。
于是就把来意向他说了，出差在外人生地不熟，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请看在半个老乡的份上给予大力支持。
他二话不说，爽快地点头应诺。洪氏家族主要分布在洪盆村及其周边村庄，该村比较大，有1万余人，周边到处都是红砖厂。
于是，他驾车在前面带路，约一个小时左右来到洪盆村。
果不其然，村子周围到处都是砖窑和烟囱，红砖厂遍地开花，这如何是好?
半个老乡姓李，长林大队长五岁，林大队长称他李兄。
下得车来，他们一行三人来到村支书家，李警官把情况说了。
支书一听，就说：“我们村买小男孩的人家多了，他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于是，林大队长把发案时间，简要案情，一家三口被杀，唯一的独苗小男孩生死未卜……
绘声绘色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娓娓道来，听得洪支书两眼发直，时不时地还抹一下眼睛。
他想只有感动了村支书，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就一通百通了，否则，只能纸上谈兵，无济于事。
果不其然，洪支书抓耳挠腮，冥思苦想，突然，一巴掌打在大腿上说：“是有这么回事，一九九三年春节前洪老二买了一个小男孩，年龄相仿，听说是花5000元买的，他老婆没有生育能力……”
于是，李警官脱下警服，与林大队长、小刘三人在洪支书带领下来到洪老二家。
洪老二四十多岁，痨病气哈，病恹恹的，毫无生气，四十多岁的老婆也疯疯癫癫，家徒四壁，穷思烂也……
林大队长心里凉了半截，满怀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
夫妻俩见这么多陌生人突然到来，不知所措，呆呆地站那儿发愣。
“老二啊!你家小孩呢?”洪支书问道。
“哦…哦哦…哦，问他呀，我早就没要了，养不起，一万五千元卖给我秀英姐姐了。”歪打正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大队长心里一惊，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心情，不觉暗暗惊喜。
有心人天不负，皇天不负苦心人。
洪秀英家在铜盂镇王家村，王家村与洪家村相距十公里，为防止洪老二通风报信，打草惊蛇，于是留下小蒋、支书陪他聊天。林大队长一行火速驾车前往王家村，经向村干部了解，洪秀英二年前的确买了一个小男孩。
于是，大家快速来到洪秀英家，只见其家门口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独自玩耍。
原来，洪秀英家已经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后又从其弟弟处买了一个小男孩，至于这个小男孩是否就是肖鹏，尚无客观证据……
于是，林大队长走上前去抱起小男孩，他一时惊吓，瞬间就安静下来了，不哭不闹，不说不笑，静静地躺在他怀抱里，极为安静。
这时，一个年约四十七八岁的妇女冲出门大声喊道：“什么人?为什么抱我家孩子?”
气势汹汹，凶神恶煞……
“我们是警察，爱孩子，只想抱抱他，别无他意。”林大队长说。
村支书上前和洪秀英说明来意，她死命不同意，孩子是我花钱买的，谁也别想带走，一边说，一边大哭大闹，引来周围邻居围观，婆婆妈妈，七大姑八大姨，一下子里三层，外三层聚集了七八十人，把她家挤得水泄不通。
林大队长见状，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于是，林大队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将小男孩交给小刘抱着，并叮嘱他不能离手，并请李警官协助保护好。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知道了一点点皮毛。
林大队长见状，迅速拿起现场勘查照片进行展示，让照片说话，那血淋淋的尸体照片惨不忍睹，甚是吓人，在场的婆婆妈妈不约而同“啊!”的一声大叫，纷纷流下了同情的泪水。
林大队长迅速抓住机会将小肖鹏一家四口被杀三口，唯一的独苗小男孩从湖南拐卖到广东的情况，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现场鸦雀无声……
他大声问道：“将心比心，请问小男孩是否回家传宗接代，续香火呢?”
“应该，应该的。”
这时候的洪秀英也被感动了，虽然说一时难以割舍，但还是松口了。毕竟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依依不舍完全可以理解……
于是，苏局长带着小肖鹏先行出发，留下林大队长、李警官和小刘现场调查取证，做笔录。
历尽艰辛，于下午六时三十分圆满完成任务，从潮阳县驱车赶往普宁市。
六月十一日返湘，六月十二日十一时许，准时回到平安县公安局。
平安县城鞭炮齐鸣，万人空巷……
一九九三年一月十七日，小男孩肖鹏神秘失踪至一九九六年六月十二日，小肖鹏重新回到亲人的怀抱。
三年五个月又二十五天，一千二百二十二个日日夜夜;一千二百二十二个不眠之夜;个中滋味，酸甜苦辣，冷嘲热讽，不一而足，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刑警知。
你苦我苦大家苦，你不吃苦谁吃苦?
你累我累大家累，你不受累谁受累?
你不坚持我不坚持谁坚持，你不担当我不担当谁担当?
为了大地的丰收，为了母亲的微笑，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身为刑警到处是风采，何处不风流。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父爱如山.
小肖鹏十个月神秘失踪，被拐卖到了遥远的粤东大地，离开母亲怀抱，失去亲人的陪伴，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快乐那里找……
虽然，养父母待他不薄，毕竟他家已经有四个孩子，经济条件并不十分宽裕，远隔千山万水，万水千山，一时水土不服，饮食习惯不一，以至于小肖鹏的发育迟缓，快六岁的孩子了，与四五岁的孩子并无二致。
当他重新回到亲人的怀抱时，已经快六岁了，到了上小学的年龄，被拐卖时是年仅十个月的小宝宝，尚在襁褓之中，回家时已经牙牙学语，能走能跑，满地跑了。
回家的路注定是艰辛的，但是成长的路，更是艰难的，人情冷暖，世事无常，白云苍狗……
随着时间的推移，新鲜感很快就消失殆尽，他已成孤儿，未来的人生路怎么走?谁来接纳他?谁来抚养他?谁来教育他?
一系列的问题凸显出来，虽然案件破了，但是，善后工作又面临着一系列非常棘手的难题。
他成孤儿了，仅有的伯父伯母、姑父姑母家庭也有多个孩子，经济条件并不宽松，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俗话说得好：“床上多双脚，事情多蛮多”。
开始半年，伯父伯母和姑父姑母两家轮流抚养，一年后，已经到上学的时候，两家不干了，于是就决定，要么将他重回广东养父母家，要么请林大队长收养。
一九九七年夏天，小肖鹏伯父来到市公安局找到林大队长说：“林法官，小肖鹏我们养不起了，请您把他送回广东养父母家吧，或者送给你收养如何……”
林大队长一听，如坠五里云雾，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慨万千。
顿时，心如刀绞，历尽千难万苦，踏遍千山万水，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他解救回来，结局竟然这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此话怎讲?”
“林法官，反正我们不要了，养不起，你要就你要。”态度十分坚决。
“好吧!容我想想办法，反正广东养父母家是绝对不能送去的，不然，我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
……
小肖鹏爷爷辈共有八兄弟，在世的尚有四个，其中在农村务农的两个，在城里工作的两个。
于是，林大队长找他城里的二个爷爷做工作，他最小的叔爷爷肖起水答应抚养。他在冷水市耐火砖厂工作，育有两女，尚未婚配，叔爷奶奶也乐意接受他。
侦查阶段，林大队长就与他们夫妇熟悉了，所以，就承诺接纳他。
鉴于小肖鹏已成孤儿，于是林大队长将他的户口农转非，迁入叔爷爷的户口上，更名为肖平，希望他未来的人生平平安安，通过民政部门让他吃上低保，至于，学费生活林大队长，尽量想办法，通过单位捐资助学，尽最大努力减轻叔爷爷的家庭负担。
就这样，肖平终于被安顿下来了，又有了新家，二个堂姐把他当亲弟弟看，一家五口幸福快乐，其乐融融。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林大队长兑现承诺，每学期开学，逢年过节，他都要和支队的同志们一同走访慰问，送去慰问金、衣服和书籍，学习用品，六年如一日，雷打不动。
斗转星移，六年小学生活很快就过去了，肖平进入初一年级了。
一天，林大队长和同志们来到学校走访慰问肖平，从校长口中得知，谭用的女儿和他同一年级同一班就读，而且座位并排。
世界真是太小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奇巧的事情，真是无巧不成书。
然而，他俩是无辜的，绝对不能让仇恨代际传承，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阴影，为了让孩子健康快乐成长，不能让他俩知晓父辈过去的往事。
林大队长三年如一日，一如既往兑现承诺。在校长和班主任的关心关照下，三年初中生活顺利结束，进入高中阶段。
他也渐渐地长高了，长胖了，能够独立生活了，身高一米七五的帅小伙子了，林大队长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待他懂事后，常常称呼林大队长为干爸，他也愉快地应着。
三年高中学习转眼间毕业了，高考无望，林大队长通过组织出面，把肖平送入部队锻炼。
部队是一个大熔炉，他摸爬滚打，练就了一身硬功夫，人也成熟了，从义务兵，到一级、二级、三级士官，林大队长都无微不至地关怀，请求部队首长关心关爱他的成长进步，部队首长也倾注了大量心血，他也不负众望……
林大队长还先后三次到部队看望慰问他，部队首长为此非常感动。
2019年，肖平从部队转业，自主择业回到家乡，参与家乡建设。
他现已结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贤惠的妻子，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一家人幸福快乐，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
肖春九泉之下如有所知，应该含笑九泉了。
作者简介：沈林松，笔名：木木。职业警察，毕生从警。警校毕业后，从事刑事侦查四十二年，是老刑警。他把他从警生涯中所指挥、参与、直接侦破的重特大疑难刑事案件和意外事件以及安全防范知识，以老刑警说故事的方式与大家分享。简洁明了，雅俗共赏，引人入胜，发人深省。
编辑：刘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