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待：漏洞与创伤

　

   　我把《情人节》又看了一遍，发现了漏洞。

　　多年前我身边有许多写作的朋友，刘小宾是其中之一。当时我们自信而狂热，写出的作品都会相互传着看一看。那些让我们心潮难平的作品确实没什么价值，其中却隐约透露着作者情感波动的蛛丝马迹。我看到《马颊河的冬天》时，自然知道刘小宾写的那个令人着迷的白衣女孩是谁。我有点儿后悔当时没有警告他，他即将踏入的这段恋情多么不合时宜。罗迪是我另一个文友小岳的妻子。她学的理科，在机械厂上班，对文学本来并不热衷，却被小岳生硬地灌输成了文学爱好者，逐渐喜欢参加我们的聚会。文学有一种魔性，好多人在没搞懂文学之前往往先被魔性魇住。罗迪看了《马颊河的冬天》，感动之中，认定刘小宾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们私奔了。刘小宾临走时给我留了一封信，没有告诉我他们要去哪里，只是说到了大师劳伦斯和其师母弗丽达的爱情。好像是在说明只有冲破世俗约束的爱情才算真正的爱情。我决定写《情人节》前，曾经打算深入思考一下刘小宾和罗迪私奔之前那一刻的感觉到底是什么，究竟是发现了隐秘的爱情?还是对爱情的拙劣模仿?还是一种无可挽回的冲动?

　　小岳拎着刀子找了他们一年多。要想一雪夺妻的仇恨，不光需要毅力，更需要经济条件。他最终在省城定居下来，应聘到一家文学杂志社跑起了广告。小岳跑广告的能力比他的写作能力强多了，很快便买了房，又结了婚。他现在的妻子在一家建筑集团做监理，大部分时间待在工地上。她是很知性的女人，小岳还像原来一样举止散漫，站在一起时，看上去她很像小岳的姐姐。我问小岳，她也喜欢文学?小岳苦笑，可别提文学了。他这些年总想着怎样给杂志挣钱，文学对他来说早已失去了神秘和崇高。我从老家刚到省城时就住在小岳家。

　　我再次见到刘小宾竟然是通过小岳。刘小宾在一家商贸集团给老总当秘书，小岳要采访那个老总只能通过刘小宾。我不知道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到底是小岳先有了采访老总的打算才找的刘小宾，还是知道刘小宾当秘书之后才冒出了采访老总的念头。当我们坐在一起时，我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丝毫的尴尬，他们的话题本来应该围绕着被采访对象，因为我在场，话题又回到了早年共同爱好的写作上。刘小宾在喝酒时表达了自己的苦恼，肚子里装满了素材，却没时间写。小岳说了一句话，让我非常吃惊。小岳说，《马颊河的冬天》就不错，你给我，回头帮你发出来。此时这话太意味深长，我却只愿相信小岳是在真诚地说明，“过去”确实已经过去了。

　　《情人节》的漏洞清楚地摆在文字里，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稍感欣慰的是刘小宾、罗迪和小岳早就不看小说了。其实，一部作品就像生活一样，总会布满创伤和漏洞。很多时候，漏洞和创伤恰恰成为了我们前行的动力。随着时间流逝，回头再望，曾经痛心疾首的一个镂空，仿佛是命运给人生特意制造的一件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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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