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现出社会人生的本相——关于《验明正身》
托尔斯泰关于“艺术是生活的镜子”的论断,一度被人们当作文学指南,但现在已很少被人提及了,似乎已经过时。过时的文学观还有许多,如作家是法官、医生啦,作家应具有使命感、责任感啦,等等。当然这是以前的论调,现在若有人还提这些,准会被笑掉大牙:落伍落伍,都什么年代了,还固守这一套?
诚然,得承认上述文学观在某些方面有些老旧,或许还有些偏颇,过于强调作家与文学作品的社会功能,忽视其文学性,从而导致作品在过度追求理性中消减了艺术光泽。
然而想想,如果说将“使命”“责任”之类加在作家头上有些不堪重负的话,那么希望作家的作品能如镜子般映照出社会生活的真实景象,这总不是强人所难了吧?然而不行,即使后退一大步,却仍难以被人接受:文学是纯粹的,不能有任何杂质,即使是一面镜子,也只能照进自己存身一隅。还有“内心”。
由此说来,“明镜高悬”的《验明正身》以及本人以前那些致力于呈现出社会人生本相的作品,对不起,就不能归于纯粹文学“这一堆”了。
说实在话,长久以来看了那么多被各方叫好又实是无趣的作品,也确实无意加入高雅得不食人间烟火的 “那一堆”。若干年前我谈小说《石门夜话》的创作:“这是一篇不好写又不好谈的作品。”而现在这篇《验明正身》是仍然可以用上这句话的。
所谓“不好写”,缘于题材不好说,源于题材尖尖的,不好触碰。怎么终归还是写了呢?当是因为自己是个认死理的写作者吧,还信奉那句“题材无禁区”的老话,觉得凡历史上发生过的以及现实中存在着的理所当然在可写之列,不容回避。
想是这么想,事实上也是身体力行尽量去这么做,统观几十年写作生涯,似乎没刻意回避什么,无论写得好与不好,都要求作品能认真面对读者群众。
本篇《验明正身》呈现的是现实社会之灰暗一隅,几近被人遗忘的角落:荒芜不见生机的村庄,弥漫着黑尘的煤窑,飘散着白尘的滑石矿洞,以及……这里生活(说“浪迹”更恰当)着一个从出生便没有甚至可能终生不会有正当身份(户口)的黑孩儿群落,他们几乎被社会抛弃,与他们有关连的人,除了盘剥压榨他们的老板、包工头,还有能将他们送进监狱(甚至刑场)的执法者。
《验明正身》不仅希望人们能广而深地看到了社会人生大世界,更想让人们看到那些几近被全社会遗忘的一隅,以及浪迹于这一隅被视为“下脚料”的黑孩子们。
起意写这个关乎黑孩子命运的故事,倒不是缘于什么“使命”“责任”所致,而是感同身受:做为社会一分子,本人也曾为某黑孩儿的亲生父亲。因违犯计生政策,险些被除名,女儿从出生到上学之前一直没有户口。对此我并不抵触,但多年来为能将女儿黑洗白,能上幼儿园,能上学,可谓心力交瘁,说《验明正身》有感而发并不为过。
说起来女儿还算不幸中之大幸,尚能够在爱与“富养”的环境中慢慢长大。而那些出生在农村的黑孩子们便不同了,他们被完全排除在社会生活之外,贫穷无援,干最苦最累最危险的活计谋生,前途除了绝望还是绝望,许多人不可避免地走上了犯罪之路,而接受法律的制裁。这便是他们的宿命。
《验明正身》的故事本身并不复杂,写法也没走“公安题材”的套路,主要人物也只有警官汪一明与黑孩儿小龙两个。典型的警察与罪犯的故事,让我们感到欣慰的是:命运对小龙终是网开一面,他遇到了好人或曰“贵人”汪一明。在小龙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汪队”运筹帷幄不遗余力地将其从死亡线上拉回。这个故事也由此有了一个光明的尾巴,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回到前面,我想托翁的话是没有过时的,作家应该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哈伯”艺术之镜,不断探索人类社会的辽远“星空”。
作者简介:尤凤伟,山东牟平人,现居青岛。“新时期”开始文学创作,发表作品六百余万字,出版文集及各种选集数十种,著有长篇小说《中国一九五七》《泥鳅》《樱桃》《衣钵》《百合的江湖》等,近期出版有七卷本《尤凤伟小说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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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苏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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