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黄山观日

昔沐庠序，行乐自适，临九天之殊域，恣狎风而弄月。恰同席衢州廖生，清正俊逸，吾与之游。常慕徽州黄山之雄，闻道其江左形胜，势吞吴楚。是年也，岁在癸巳，惠春将暮，相与放乎此山聊骋幽怀。

是日侵晓，步自云谷，尽贪优游，夜宿光明顶白云驿。越明日，吾与廖寅时离邸，自前山道口径南，逾海心亭而下。有中麓鳌鱼之峰，其状若雄鳌，巨口垂章，鲸吞东南，故名。道中值叟，谓此峰乃赏日佳处。想前日见其层峰耸立，长出重霄，独当千山。一石负其上，似神鼋望海，待主而归，驭之或可览天下，涉阶轻步便取。

立鳌鱼之巅，举头四顾，云涛暗涌，山岳潜形，万物酣眠。闻人声渐近，循声试问，言观日者也。深谷空幽，沉夜未阑，不见其人，但闻其响，惟传声以相答。卯时将至，游者渐众，待日之客咸集于此。须臾极天异色，绛皓发乎苍坳。烟霞明灭，雾疏云敛，忽现莲花之险，悬壁垂天而下。巨屏将倾，断崖欲坠，见之魂悸而魄动，凛乎其不可视也。驰目北纵，山峦叠翠，云海无涯，云山连绵，伏波万里，诚斋“一山放过一山拦”可名此间幻象。已而红日既出，霞光万丈；浮金出岫，众壑生辉；云衢青彻，群山毕现；霁光拂面，触目惊奇。

廖阴谓曰，“当是时也，惟清心以抱朴，忘营营而出尘，恍槛外而介立，思退之以去忧。念渺渺此身，非横江孤鹤，临皋之道也欤？夫划然一世，浮生若何。既忘今夕何夕，忘此身何属，忘此生何往，庶几散发弄舟而归矣。”余微颔而未对。

东坡囿于黄州乃作二赋，余固羡其超然之意，感其物我之叹，然苏子放逐，不见其桴；三迁之恨，成其功业；雪堂逸兴，其果出而避乎？所避者，求田问舍之辈，沽名钓誉之属，窃位苟禄之徒耳。方此略千壁，御万仞，连山绝壑，恣挹胜状，所见无所不振，觉清志荡胸，壮思宏廓，前途寥远，思驰骛当世，进而靡止。

况今有道，士当有为。余尝闻公安者，政之柄也。夙兴夜寐，所为者何？举刑以治乱，奉法以安民。乱治民安，则江山万里可安也。吾侪七尺许国，舍身荡寇，区区之心，拳拳以致，社稷匡扶，乾坤清宁，山川增色，草木亦荣，是不朽也，何忧之有？

稼轩词云，“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黄山巍而闃寂，万类敏而无言，登临而见者，实己之心境。或欲勒此山而铭，或念归此山而隐，山河恒静，惟览物异。观堂曰，“有我之境，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盖此之谓也。

作者简介：王泽宇，上海市公安局徐汇分局长桥新村派出所民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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