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 （组诗）
祭
风已过，树梢的命被黄昏收紧
野火被吹落在村外，燃去年荒草，要处处小心
要收好性命，祖先在三尺之外
荒冢上落雪，荒野里落灰，落在光阴里的家族成群结队
风吹过一遍，子孙的膝盖弯下去
风吹过二遍，泥土的房子里住满后人
现在，风向别处去，草籽们提着繁衍的使命紧随
哭过的孝子贤孙，燃烧纸钱，磕下头，洒半杯白酒
票面巨大的纸币，让祖宗带回去
天国富饶，穷其一生的先人可尽情享用
莫再辛劳，注意陈病与关节
在升腾的烟雾中依依不舍
节气挂在家中的檐下，他们还会按时回来
我和他们在风里说话，有一句无一句
被吹远的他就听不到了，被风旋回的，他也很久不啊一声
我忍着嗓子的痒，不提伤心事
寒风把黄昏又铺下一层，你看远处的村落愁云无数
在它的记忆里
离开村庄，走进坟墓的人，不过是搬了个家
他们把自己从西邻变成东舍
陵
陵在侧，翻身碰落的枕头，你玉臂的垂落
都与夙梦重叠。陵墓成寒冬，二千年的霜雪沿着光芒，从东山到西岸
伟大的掌心都过于辽阔，抚摸过的江山，驮着流水与落日滚向西天，眼窝太浅时
泪滴只长在头顶三尺，不必落下
不必在寒冷的初春散花成血
王太阴鸷，一万株桃花开不出明君；王太凛冽，一国的沙尘筑不牢摇晃的朝堂
高檐飞挑，陵之上归燕把桃符唤醒
呢喃里的经书上不开花的生僻字
和王一样孤傲
不避世只用意念杀人
血都会溅在桃花上，史册难补屋漏痕
陵上，打开光阴的册页和湖水的褶皱
我像孩童戏水，撕书，向空旷里喊叫
亲近清新的香草，并让小刺扎出小花朵的血
曾把空旷的陵栽满佳丽的王
你亲手打下的春秋
已衰老的站不起来，像古代，你未到之前那么落寞
冢
土漫山河。埋下的人心与天命是不发芽的种子
幽闭的宫殿不再打开通道，伟大的王们
只听风的马蹄狂奔，不说话
冬天在土冢下，荒芜还在漫
帝国的泥土怀揣春天的籽粒，待机而行
太荒凉，先迈出右脚。阳光攀缘着左足
向河岸走，走一层浪花，走一个漩涡
走到住满女人与孩子的部落与姓氏
我不认识王，土冢的铠甲依旧在陵下
穿在身上和埋在身上是一个意思
他在史册上若隐若现，他号令史官写下文字
洒过热血的寺头与河畔出重器
山花与河岸同怀故地，一个长成春梦一个汇成身躯
若再蜿蜒一次就是齐国的韶乐
凤绕三匝，通灵的鸣叫只取要义
听懂的草木不言败字
守下二千年的弱不禁风，守下江山的一抔荒土
便胜过他们，那些不凡的王，那些不知俯身的蛊惑
栖
年代久远，来路不详，这群生由命亡由天的人
与湖畔相连，与群山一体
傍晚，我看见的他们正蒸熟五谷的主食
栖居地，高楼抵达着苍穹，子孙褪去长袍
曾奔驰于马背上的族人，躬耕于麦地与蔬菜
古老的门徽落寞和破败
人世不过是一眼一眼望短，一步一步走尽
在村头，我细想名字已长出草的人
荒下的一季，和空出的一段，都难抱出好稻谷
我认识的他们不说话，风吹过的村庄
把话语都深埋在地下
落雪的弥漫是一场戏剧
此时该有人推门走出来，朝向天空惊呼一声
而瞬间雪又停住
生于此的人群根系发达，繁茂的两岸
聚拢下一个春天
不必说出谁的族谱
能在草间记下的名号都是草名，在草间被指引的
还要还回去
陈年
陈年把时间捂的发白，旷野与气息丝丝入扣
现在它在年关上，与野云一起站住脚
一泡清汤，把大地洗净之后，再把陈旧的灯火
洗出神韵与反光
一只青柑的内心安定下来，它怀揣的菊花
展露头角，在尘世的沸水里飞
把云天的动作做绝
在西窗，天气里的雪时隐时现
隔着陈年，一幅好皮囊抵挡不住酒肉和多情
唯有白雪的白让他黑面羞怯
林边，他想起的微冷里，一个宋朝人
竹杖芒鞋带走的流水无处可寻
他抚过青铜的衣袂，黄花梨的掌心，汉白玉的面孔
若再加上他的咳血，便是发黄的词牌
陈年又落一寸
沙漏与日圭相互依偎着一起转身
现在，我独自走在旷野，看星斗怎样在空旷里
叙述自己
怎样在苍苍白云中寻找众生和苍狗
祝辞
把坦途踩过的人，请继续
把万物抚育的季节，请继续
把年华染白，熏老的诗酒，请继续
把苍生埋入尘埃，让苍生重获新生的日月，请继续
忧思和孤愤随流水去
麻木与冷漠也要月下融化
把迎头的红灯笼，放在每条夜路
胸口暖，心头热，每个走向都是正途
在草纸上留下的，在合约上签下的
都一一兑现
在心头祈愿的，在膝下叩拜的
都随心顺遂
那手手相握，那人前诚肯，人后坦荡的，都坦诚以待
随流水不逐波的人，祝福你
施大善而不求回报的人，祝福你
精明有余智慧更足的人，祝福你
擦亮每颗星辰就事把阴暗搬出死角，你选择哪一颗
都在你眼睛里
作者简介：周孟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文联诗歌诗词分会理事，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三届高研班学员，全国公安文联签约作家，中诗网首批签约作家。在《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等刊物发表诗歌，出版诗集五部，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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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方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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