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警出警报告》作者：李军
来源：剑胆琴心
作者：
《那个老人》
根据指挥中心指令
在一个热闹的街口
我们一眼就认出了他
远远地冲我们招手
脚下摆放着几大袋蔬菜
新鲜猪肉 酒水饮料
我们没问他家在哪里
让他上车直接启动
穿过那两条正拆迁的废墟
在灰蒙蒙的空气中行驶
看着路边那些满是灰尘的树木
他说：花要开了 今天
又是你们三中队值班 今天
我儿子女儿都在家
远远地就看见他儿子站在
家门口那蓬茂盛的三角梅树下
抽着烟 悠闲自在 不时
有人路过和他开着玩笑
把他爹交给他后 他递上支烟
笑笑说 花要开了
驶出很远后 突然想起
忘了问他们 拆迁后
他们会搬到哪里去住
《跳楼的女人》
她说她要跳楼 于是
就一直坐在那商场的楼顶上
不说话也不哭 静静地坐着
有些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划出道道弧线
站在她身后的我们发现
这座城市真的越来越大了
她回过头 看到我们
开始用她浓厚的外省口音絮絮叨叨
她说她拿不到工钱
她说她老公会打她
她说她儿子逃学了
她说这幢楼是她们盖的
她说还有远处那一片辉煌的大楼
同样也是她们盖的 然后她回过头
看着我们说她好几年没回家了
我们就这样一直在她身后
看着她 不敢说话
消防来了 在下面忙着充气
领导来了 上来和她说着话
我们象蚂蚁一样 悄然向她移动
看不见楼下 但知道楼下一定
很热闹 人们都把头抬得高高
她突然说 那些人真小啊
结果一般都没有悬念
我们陪着她下楼时 医生迎了上来
记者迎向领导 我们上车
回到警务站 现在
在写这份报告 街上
依旧人来人往 热热闹闹
《小 偷》
严格地说 应该是犯罪嫌疑人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抓获
因为他从来不逃避失主报警
而是专门等我们到来
他总是首先教育我们说
警察不许打人 否则他会投诉
然后 然后 他会从贴身的包里
掏出那张患有某种疾病的证明
派出所他很熟悉 自己到角落里蹲下
派出所值班的弟兄看看他
苦恼得直抓头发 狠狠地盯着我们
我们只好把头扭开 看着天上
天很蓝 几缕云挂在上面 一动不动
派出所领导来了 也同样死盯着我们
我们只陪着笑说 他说他还没吃饭
他坐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吃着面包
我们站在旁边喝水 抽烟 看着他
他倒是极其坦然 不时和人打着招呼
值班的弟兄和所领导满脸愁容
站在不远处低声说着话 不时
向大门口望去 等待疾病控制中心人员到来
等待确诊 等待签字 等待放人
夜晚 巡逻在大街上 又看见他
一如只夜鼠 鬼鬼祟祟 在黑暗间
穿行 躲藏 等待 觅食 出击
我们只好打开警灯 一直跟着他
准备 让他自行离去 无论哪里
《弃 婴》
说实话 把他抱在怀里时
我想起了当初在医院第一次见到女儿
天气有些闷热 小小的脑门上全是汗水
医院里的抱褥是蓝色的 上面
有一朵朵白色的花在开放
和那天的天空是如此和谐
而他 还不懂得快乐或是痛苦
睡得让旁边报警的老太太泪眼蒙蒙
在警务站 刚参加工作的队员一阵兴奋
忙着烧水 还问我要买什么牌子的奶粉
然后又自言自语 说一定要买进口的
国产的怕是靠不住 又说这不算卖国吧
我笑了 说现在的关键是买尿不湿和毛巾
恍然大悟的队员匆匆忙忙跑向对面的超市
那天晚上 开着警车巡逻 我总是有些恍惚
不知在福利院里的他是否睡得安稳
总是把车开到福利院四周一遍又一遍瞎转
想着女儿此时在家里睡得一定很美
天空中繁星灿灿 夜风中有花的清香
每一个角落都被灯光照耀
每一个归者都很祥和幸福
多年后 已调离巡警的我到福利院慰问
说起这事 一位当时的工作人员说
那孩子已被带到了美国收养 今生
是不大可能见到他了 我抬头看看天空
春节前的天空有些阴沉沉的
《讨薪的民工》
在一个工地 我和他蹲在一幢新楼的单元门前
我递给他一支烟 他看看我身上的枪
犹犹豫豫地接过烟 然后慌乱地在身上摸索
我递上了火机 然后 我俩都不说话
蹲在那抽烟 任那些烟雾在四周弥漫
对讲机里不时传出指挥中心的指令
某街某巷有人打架 某单位小区住户不交费
某局某部有人堵门 某工地的施工影响办公
某家某户兄弟纠纷 某外地人投诉缺两少钱
某楼某门钥匙遗失 某位老人发病晕倒街头
看我不说话 他有些讪讪地笑着 讨好地说
要过年了 你们也真忙 先走吧 别管我
我说那把这门上的锁打开吧 这样没用
我们又继续蹲着 继续不说一句话
接过我第四支烟后 他站了起来 活动着腿脚
我让队员从旁边搬了两块砖 坐下
老板终于出现在工地门口 满脸的恼怒
一辆印着劳动监察的车辆也出现了
我悄悄吐了口气 劝他 还是把锁打开吧
旁边的队员也站了起来 围在他身边
他看看那些比他高出一大截的队员
从那破旧的裤包里拿出一把钥匙
不情愿地打了那道崭新的铁门
我推开老板递烟的手 上车
带着队员们驶离这个崭新的工地
那些装修的工人正忙着从几辆车上
搬着一箱箱瓷砖和五颜六色的油漆
李军，男，彝族，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云南蒙自人，现在蒙自市公安局工作。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全国公安诗歌诗词学会理事，云南警察诗书画院院士，省公安文联文艺创研室创作员，州公安文联文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州作协理事,市作协理事。著有诗集《逐日》、《我的村庄》。曾获云南省第六届文艺创作奖励基金三等奖，第五届云南警察文学奖一等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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