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火凤凰》作者：许震
来源：中国公安文学精选网
作者：
——诗记山东好兄弟刘洪坤、刘洪魁
洪坤、洪魁两兄弟牺牲后，昼不安神，夜不能寐，赋诗以祭，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作者题记
一
2013年10月11日2时59分
洪魁兄弟刚刚躺下
响起了叫魂的警报
一台带着余温的电脑
一款早已淘汰的手机
一块“嘀嘀”作响的手表
一个没有体温的被窝
向眼前的勇士作别
一分钟集合
二十分钟后
他和中队长朱建国带领30名官兵和5部消防车
风驰电掣般驶向现场
警情就是命令，火场就是战场
男人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
从当兵到排长，从昆明到空港
再到专管粮草的副中队长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这样
养兵千日，用兵千日
我参加过的战斗上百场
多少年来，心中只有水枪和火场
至于您刚才提到那四大件
等到凯旋归来时，我会一一抚摸奖赏
二
2013年10月11日3时32分
北京的夜色那么安祥
妻子的呼吸有些漫不经心和懒洋洋
女儿撒娇的模样还在心中徜漾
正在梦中的刘洪坤好像被打了当头一棒
急促的警铃一个劲地响
心嗵嗵直跳，肯定有情况
值班员说，苹果园南路点着了商场
并不值班的刘洪坤
主动向支队长高永路请缨，必须上火场
参谋长的位置在战场
没有火场就没有我这个消防支队的参谋长
不管是男人还是军人
都必须有责任能担当
我要那些弟兄们看我的、跟我上
不能在自己安乐窝里当逃兵
那怕拽断妻子是依依的目光
还有女儿撕心裂肺的呼喊
以及她趴在窗子上的眺望
从翠微路到石景山，从八大处再到支队机关
当兵十六年，年年都有关
哪一关没有火势凶猛，烟雾弥漫
过刀山、下火海
妻儿呀，哪一次我不是平平安安
哪一次不是一身征尘
迎接你们温馨的拥抱和笑脸
放心吧，我能保护好自己和战友
绝不会让任何人出问题有危险
三
红色的战车承载着红色的官兵
从京城的四面八方向向石景山围拢
上百名公安、交警、市政等悉数到场
维护秩序，作战协同
这场大火来得急
还没等消防中队官兵赶到就开始蔓延
喜隆多商场已被大火吞没
这场大火烧得凶
还没等救援力量赶到就浓烟滚滚
烧落的残骸被火球包裹
叫嚣着向四周扑来
心急如焚的刘洪魁，捶胸顿足
见喜隆多购物中心附近只有一处市政消火栓
指挥官兵迅速建立起一条通向火场的水带干线
随后，查看水带接口，保证水源
一条条水带铺开
一支支水枪架起来
12条供水干线和24支怒吼的水枪同时冲锋
灭火集团作战在最短时间内全面打响
勤务指挥部，应急救援预案、跨区域增援方案立即启动
朝阳、海淀、丰台和昌平
10部、20部、30部，63部消防车悉数出动
可那不肯就范的火呀，在服装、箱包和外墙面广告牌的助威下
变得更加凶猛
火势朝着喜隆多西、北两侧的居民楼靠近
在浓烟笼罩下
东侧紧挨着的天宇市场也在火苗上方蠕动
喜隆多呀喜隆多，你怎么着这么大的火
你一点也不理解人，到处肆虐
有多少人起早贪黑，提货进货
有多少人在这里开心购物，绽放出酒窝
而你这一把火
烧掉了多少人的血汗
浇灭了多少人的快乐
又可能使多少人从此失去信心，流离失所
作为消防员，我别无选择
哪怕化作干粉，也必须降住火魔
四
2013年10月11日5时40分
在一张现场照片中，刘洪坤正盯着喜隆多商场的上空
蔓延中的火焰在消防战士面前喷薄汹涌
强烈的辐射，烤得战士睁不开眼睛
官兵们把自己打湿
可瞬间，那水变成了火星
像钢花一样飞溅，烫得人生痛
总攻，必须总攻
作为带兵打仗的参谋长什么时候也不能当孬种
看我的，跟我上
刘洪坤带领攻坚队打冲锋
一次次进去，又一次次出来
在烈焰和体力近乎透支的逼迫下，满满的氧气瓶不怎么够用
架起云梯，铺设水枪，外围内攻
刘洪坤一马当先，左突右冲
银河消防中队的张广鑫和陈欢事后说
刘参谋长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们
而自己却被火苗烤成橘红
这些士兵都还是些孩子呀
离开爹娘，进了军营
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崇高，忍受炙烤，奉献忠诚
可是
有哪一个青年人不热爱自己年轻的生命
有哪一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烈火中永生
虽然，自己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
但是，现在大部分为独生子女的孩子哪容得这般折腾
喜隆多的火势呀
你小一些，行不行
你让我多受些罪，哪怕是点了天灯
也不要难为我这些可爱的舍生忘死的士兵
五
2013年10月11日6时10分
这时的北京，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太阳又一次从楼群中爬起，跳跃着新生
300多名官兵已经筋疲力尽，再也不想走动
可是，躲藏在四层的餐馆里煤气罐再次报警
如果清除不及时
不知要毁掉多少财物，残害多少生命
“洪魁，咱们从东边进入侦查”
刘洪坤在中队当指导员长时
就知道刘洪魁是位灭火技术过硬的兵
此时带上他，心中有底，无往而不胜
刘洪坤套上新的呼吸器
命令刘洪魁随自己再次出征
没有挥手，没有告别
背着沉重的氧气瓶，二人匆匆冲入三楼的浓烟中
刘洪坤和刘洪魁留给战友一个辉煌的背影
这背影，永远定格在战友张广鑫、陈欢心中
洪魁呀，兄弟
我对不住你，是我把你带入火坑
咱们当兵的，讲究的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这个当参谋长的无能
火还没有完全扑灭，任务没有完成
却毁掉你这样好弟兄
哥，大哥
让我亲亲地喊一声，洪坤大哥
在军营里我避嫌不敢违反条令规定
我们俩从山东到北京当兵
在咱们山东讲究的是为父母尽孝，为祖国尽忠
在咱们消防部队里，我们天天讲奉献和忠诚
虽然我没有和您一起出生、当兵
但是和您一起为保卫人民的生命和财产牺牲
光荣，无限光荣
虽然我说过，当兵就是为打仗，救火就会有牺牲
可是轮到自己的好弟兄，自己的心就会像被挖去一样痛
六
刘洪坤的父亲两天没合眼，眼睛一闭就是儿子的身影
他身材瘦小，皮肤黝黑，垂着头抽泣声声
儿子呀，到今年阳历年就当兵17年了
你一共回家三次，为什么次次匆匆
第一次回家，是办事路过，在家只呆过一刻钟
几个月前，我断了5根肋骨
你周六天黑进门，周日太阳偏西出门
满打满算，在家呆了不到一千五百分钟
这次相见，犹如天打五雷轰
儿子呀，你把你爸爸撂下了
三十五岁就走了，太让人心痛
孩子呀，你活着的时候，很少回家
这次，我背，也要把你背回山东
爸爸，那时我很小
您教我学说“再见”
可今天和你们真“再见”了
你却哭得如此伤心和悲痛
造物主在死亡这件事上最公平
不收受贿赂，不徇私情
车祸、海啸和地震中
有多少无辜的生命丧生
您应当高兴的是
您的儿子，为了更多人的财产和生命
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永生
再见了，妈妈，不要绝望
再见了，爸爸，不要悲痛
自古忠孝难两全
我们只是短暂分离
就当我再次出门，又一次远行
再见了，爸爸，不要绝望
再见了，妈妈，不要悲痛
请原谅儿子的不孝
如果有来生
我还会出生在山东，来北京当兵
在阴云密布中，有我奋不顾身救灾的身影
在火光冲天的浓烟中，我永远选择一轮又一轮的冲锋
七
刘洪魁的妻子门樾轻轻地抚摸着床沿
就像抚慰刘洪魁被火烤焦的乱发
也像不忍心打搅从火场上归来刚刚睡下的他
小声啜泣，嘤嘤的，泪流向了心里
把留有丈夫气息的军被铺开捋平
细致、精心、轻轻，小心翼翼
生怕惊醒已经缀满眼眶里的泪滴
结婚照，戒指，一身警服的飒爽英姿
说好了，我等你回来
你却是这样不守信用，独自西去
亲爱的，对不起
我说过，这一生只爱你
给你挡风，给你遮雨
让你幸福生活，没有委屈
可是，至今
只让你穿上婚纱，没有举办像样的婚礼
亲爱的，对不起
说好了，等有空了，一定好好陪你
可是，这三百六十五天
我天天战备训练，火急火急
很少搭理你
没有给分担忧愁
却把孤独、寂寞和家庭的重担推给了你
亲爱的，对不起
我说过，当在你生病的时候
我会在床边细心照料你
我说过，你想我时
我会像梦一样，飞进你的大脑里
你说我，光会贫嘴骗人哩
眼神里含着深深的爱意
我说，亲爱的，请放心
等我有一天离开消防部队
一定努力改造，补偿加倍
亲亲的门樾
对不起你，我又一次食言了
自从我们相识，我向你说过一万次对不起
对不起，我知道这三个字你已经听腻
让我再说一次，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
说实话，想想这些，我自己都在笑自己
作为红门卫士，我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
是这样的苍白无力
不过，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
老婆，亲爱的门樾
下一辈子，我们还作夫妻
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
夕阳下了，我在窗边等你
月儿弯了，我在树下等你
风雨来了，我擎着伞等你
生命累了，我会轻轻地吻你
八
刘洪坤的妻子石丽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十分憔悴
相识十年，结婚七年，见他一次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为七年一家人没在一起过个春节，愧疚后悔
说起女儿，石丽一次次流下说不清的眼泪
女儿五岁，却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洪坤最放不下的是女儿，无论多忙多累
一回家，就抱起女儿，问这问那，问她学会了多少字
女儿一住院，他会把腿跑细，把心操碎
女儿和爸爸感情最深
见到爸爸总是抱着洪坤的大腿
问，当消防警察累不累
爸爸不回家，她也会拿起手机
洪坤总是没有空接，不是灭火，就是开会
对不起，亲爱的老婆
在家庭这个问题，我当了逃兵
在教育孩子上，我当了逃兵
从想当兵那天，就没有想过逃跑二字
可是，在承担家庭重担和教育孩子问题上
我当了逃兵
让你受累了，老婆，亲爱的老婆
女儿呀，我在想
如果你奶奶不生我多好
没有我，我就不会有爱
我没有爱，就不娶你妈
不娶你妈，也就不会有你
你就不会有这幼年丧父的痛苦
女儿呀，我想起来了
你妈妈怀你三个月的时候
她得了重感冒
我没有好好陪她，帮她治疗
让你得了这种不好治的病
女儿呀，我想起来了
你妈怀你的时候
我没有没有给她做过一顿好饭
让她吃了不健康的食物
你才得了这种不好治的病
女儿呀，你得了这种不好治的病
千万不要怪你妈妈
更不要怪你爷爷奶奶
怪就怪，我这个粗心的爸爸
怪就怪，我这个不称职的爸爸
老婆呀，我亲爱的石丽
这辈子我是补偿不了你啦
接受这个事实吧，我已经离开了你们
你要尽快适应我的不存在
慢慢地把生活回收，改变对原来生活的期待
人的一生就是向死亡迈进的过程
人活百岁，终有一死
你不是最心痛我吗
让我少一些维持家庭之苦、人生奋斗之苦有什么不好呢
想开些，再想开些，就当我先走一段时间
到那个世界里，我为你撑起一片新天地
九
１个小时、２个小时、３个小时......
时间一滴滴如血一样流淌
火场被一遍遍如梳发般筛查
可大家，仍愿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瞎忙
哪怕有一点希望，即使再次赴火滔汤
９个小时过去了，废墟深处的一声“找到了！”
让所有的兄弟们，寸断肝肠
兄弟们，不要跪了
跪天跪地跪爹娘
虽是我们战友情深意长
也不允许你们双膝下跪，为我们这样
有骨气的男人一定要挺直脊梁
对待火魔，要一往无前，决不能退让
要像李进副局长动员的那样
好男人必须擦干眼泪，挺起胸膛
只要有一粒火星存在，就绝不能收场
兄弟们，不要送了
我们已经在几米高的空中，无比轻灵
我们已经离开了烧糊的躯体，有几分庆幸
我们也有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没有战备和训练，更没有了火警
冥河岸边，天国遨游
我和洪魁会是像你们看到的一样
紧紧拥抱，时刻相伴，做生死不离的弟兄
兄弟们，别哭了
我们与北京消防有缘，我们的老家在山东
他来自曲阜——东方圣城
我来自墨子的故里，专门拍过电影《墨攻》
百里三圣人，孔子曲阜、墨子滕州和孟子邹城
我们的命是为北京消防而生
我们的祖先鲁班发明了云梯
让我们一次次为北京灭火立功
感谢北京，感恩山东
让我们变成冲天的火凤凰，浴火重生
去为更多的人寻找幸福和光明
十
洪坤、洪魁，兄弟
我知道你们有许多放不下
放不下年迈的父母
他们的两鬓日渐霜白
放不下相濡以沫的爱妻
爱妻为你们哭得死去活来，神魂分离
放不下患先天性心脏病幼小的女儿
两天前，可爱女儿的还在住院
更放不下那群可爱的士兵，好弟兄
他们不可能和你们同时生，但甘愿和你们一起去死
这些你们都放不下，可又都放下了
为了首都人民的安宁
你们义无反顾地奔向火场
奔向充满火苗、煤气罐和令所有生命窒息的四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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