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手记（十一首）》作者：戴存伟
来源：中国公安文学精选网
作者：
《凶器》
失踪半年，下水道中的包工头，
已是一堆骨头。金链子套在
骨头上，
头骨呈放射状碎裂，
明显钝击所为。查获凶手极其容易，
包工头与他媳妇的关系，
开塔吊的小张在天上看到，
伙房老李洗菜蹲在地上听到，
只是，开瓢用的——砖头
它已垒进一号楼的二层，
为了找到这块砖，
他指认，他砸墙，他破洞，
他干得真带劲
《糖》
两个七岁的孩子跑过小巷，
同时发现墙跟一块彩色的糖。
一个抢，一个懊悔。
抢到糖的独食，
中毒身亡。十三年了，
死者的爸爸拒绝吃糖，
远离一切甜的东西，
直到今年春天，戴着手铐的他，
张手向师傅要糖吃。
师傅研究过三十六种糖果，
清查过三千六百名村民，
只漏掉他，他的眼泪混浊
是有原因的。戴着手铐，
他伸出粗造的手
把糖扔到口中，嚼出糖的声音……
师傅，请告诉我，
那人的喉节为什么动？
为什么一直在动？
《桥下》
世界上的桥越来越多，桥下的水越来越少，
有些根本无水。我写的桥：
行驶汽车，卡车，还有违规开上去的摩托。
无桥孔，不用石拱，
桥墩称为桩基。水草已死，
鱼在泥土里，再大的雨也游不出来。泥鳅不喜欢水泥，
我喜欢夏日，爬山虎爬满桥体，风吹来，
“一排排的绿翻卷如波浪”（注），
比波浪低的是流浪汉，他从自己身上找跳蚤
找可以吃的。没有人光临这儿，
除了两个警察，在午后
他们一前一后过来了。在幽暗的桥下，
流浪汉抬起头，
眼睛闪闪发光。
（注：摘自《岛屿（诗歌）》作者黄礼孩）
《今夜，她有四个名字》
昨天晚上，她叫小红，
今夜，她叫小月。
第二批客人昵称她小丽。
今夜生意好，
来了第三批客人，
一瓶有五元的提成，
小美次次先喝为敬。
醉得再厉害，夜再深，
王丽娜也要摸回家，
给儿子掖一下被角。
把今天的最后一吻给了孩子，
这一天才正式结束。
《最好的职业》
赵老常常给我们这些新警讲，
他最羡慕两个职业，
一是护城河的划船人，
一个是局里的鉴黄师。
鉴黄师不用花钱可以看小片，
而划船人，他早年侦办的一起案件中，
一位空姐看上划船人，
在月下两个人划着船，
划到了桥下的影子中。
直到退休那天，
赵老又告诉我们，
船翻了，划船人游上来了，
空姐现在也没有上岸……
《擦枪的人》
他正和手中的一只枪较劲。
枪口，曾经吐出蓝色的火苗，
现在乌黑。表面，枪管已经锃亮；
内部，空洞的乌黑，
仿佛有风。
把枪拆解，他一件一件卸下，
肢解杀人案如在眼前，
枪管、套筒、弹仓、击槌、闭锁机、复进簧，
对应枪的每一部分。
一些细节如同准星中间的点、
大腿、脚、骨头渣子、头颅，
刻骨铭心。杀人者手中的猎枪是长家伙，
他利用掩体向外射击。枪口吐着蓝色的火苗，
而他握着的这把枪，当时，
里面并无子弹。
擦拭完，他把枪装起，放进保险柜，锁上，
然后拖着残腿，收拾桌上的钢丝、软布、枪油布。
除此之外，地上一些顽固的油渍，
又耗去他的整个下午……晚上，
他在床上一动不动，
枪也是。
《水果摊》
桃子在马路上跳,
苹果在马路上滚,
香蕉分了家，
圣女果散落人间像星星一样，
西瓜流着红色的血,
芒果流着黄色。
他蹲在角落里,
身体前倾,
紧紧抱住胸前的一把刀.
刀忍不住会跳起来
会飞起来
会舞起来。刀有光，刀有血，
刀有泪，我连忙上前，
与他一起死死地摁住刀柄，
像摁住窜动的火苗……
《油菜花》
她抱着第三个孩子走来，
雨后的油菜地里
蜜蜂采蜜，蝴蝶在飞。
她腾出一只手，
摘一朵开得正盛的花儿，
插在自己头上。
埋伏在田间的警察，
没有踩到一棵油菜，
就捉住了她。手铐接管她的双手，
女警接过喂过安眠药的孩子。
走出油菜地，女警腾出一只手，
摘一朵油菜花，
别在孩子耳朵的后面。
孩子的头发太细太软，
还别不住一朵油菜花，
哪怕最小的那一朵……
《祝你生日快乐》
一个惯偷，
在大型超市里是个普通市民，
挑了啤酒、面包、火腿肠
花生和蛋糕。在结账处，
他发现钱包丢了。
略一迟疑，他折回去，
在人群中走一圈，
回来结了账。
他闷声喝了三杯啤酒，
未祝自己生日快乐，
以前想好的生日愿望
也一并省略。
做完笔录，我祝他生日快乐，
他一愣，低声说了声：“谢谢。”
《降压药》
平时每天三片，今天吃了六片。
他讯问的嫌疑人，
和儿子一样大，
头发也遮着眼，也穿着阿迪鞋，
也戴着运动手表，
把他爸砍了
筋断了，骨头断了，
刀也断了。
尸块分装入袋，排进冰柜，
冰柜还有点儿空，
塞进几条带鱼。
他边问边记笔录，
写完硬梆梆的“带鱼”二字，
他走出讯问，
一边点烟，
一边给儿子打个电话。
《溺水者》
沉入水底，春秋季节需十天浮上来，
夏天则短，只需二天。
冬天不一定，
有时会在冰下待够整整一个冬天。
就是一口气，活人忍得住，
亡人到底忍不住，
身体内的气泡就像豆子，
浮上来，
冒出炒豆的声音。
忍了一生，一次把气还给人间。
戴存伟（笔名：济南识小），男，1976年10月4日出生，现居济南，在《山东文学》、《红豆》、《啄木鸟》、《诗歌月刊》等发表小说、诗歌等数十万字，作品多次被选载，作品《磨刀的人》、《容器与水》等作品近百次选入学生阅读教材等选本，诗歌作品曾在《诗歌月刊》、《淮风》、《黄河诗报》等发表，数次在公安部、山东省作家协会征文中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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