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时代——深圳警察故事（二十六）
说说我家老姚
罗静梅,深圳市公安局南山分局粤海派出所民姚一元的妻子。
姚一元是粤海派出所的三级警长，抓贼的能手。
我三下深圳警营采访，最先见到的一元。听了他抓贼的故事，感到很生动，马上打开电脑，写下深圳警察故事的第一篇：《黑猫警长》。没等出书，先见了报。
我爱听一元讲他抓贼的故事，想不到见了他的妻子罗静梅，她说她也爱听一元讲如何抓贼，还说他抓了贼我才高兴！
怪不得一元抓贼上瘾，敢情家里有人每天等着他回来讲故事！
罗静梅是个活泼开朗的人。快人快语，心里不留话。
我对她说，一元的故事我听完了，也写完了，现在该听你的了。
她说，好吧，讲故事我可不会，就跟你聊聊吧。
我们家老姚对名利看得很淡，他就是喜欢抓贼，喜欢他这份儿工作。别说他了，连我都喜欢上了。有时候光听他讲还不过瘾，就跟他一起出去转悠，看他怎么抓贼。
有一天，我又跟他出去转悠。我们一边散步，他一边两眼不闲着。
来到一个鞋店，我看鞋看得眼花缭乱，他却看到了店外有贼在偷山地车。那个时候山地车挺贵的，一辆要好几千块钱。你就说他眼睛多亮吧，突然冲出去，一把就把贼按住了。把我吓得赶紧打电话叫救兵，叫他的同事赶快过来！他力气挺大的，把贼按住以后，没东西绑，他就把贼的鞋带抽出来，把人捆起来。这时候，警车开过来了，他的同事下了车，把贼押到派出所去了。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贼？
他说，你看他那个动作，看他那个样子就不对劲儿，这里看一下，那里望一下，这里摸摸人家的车，那里弄弄人家的锁，手上还有钳子！
我说，你怎么观察得这么细？
他说，嗨，习惯了，一出门儿眼就不够用。
还有一次，我俩也是出去散步，路边有很多水池，池边是一排桂花树。我们走累了，就在那里坐一会儿，聊聊天儿。桂花树下有不少情侣也在聊天，带的包就放在手边。老姚只要一出门就很警觉，总是先要看一下周围，看看有什么不好的情况。他观察得很仔细。我们俩一边坐着，他就一边观察。不一会儿，他悄悄跟我说，那个人不对劲儿，好像想偷人家的包，我们跟着他！我说好。我们就跟着，一直跟着。果然，贼下手了，偷了一对情侣的包，转身就走。这对情侣聊得很高兴，根本没有注意包被人拿走了。老姚动手去抓贼，他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冲过去。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五六十了，他顾不得这些。把小偷抓住后，想不到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这也难不倒老姚，他请聋哑学校的老师过来当翻译，确认这个贼偷了人家的包。
我觉得他工作挺有挑战性的。虽然都是一些小案件，但是这些案件对老百姓还是很伤害的。所以，每次看到他抓到贼，我总觉得是很开心的事。为抓这些贼，有时候他还要出差去外地。他每次回来，我第一件事先问，你今天抓到贼了吗？他就笑，说你怎么每回只问这一句话啊？我说，你抓到了贼我才高兴。抓到贼你开心，我分享你的开心，比你还开心！
说我开心不假，但其实我心里更担心他，怕他受伤。因为贼身上有凶器。弹簧刀看上去很小，但是弹簧一按，刀就跳出来，真的很吓人。他去执行任务时，我每次说的最多的是让他注意安全，小心再小心。我希望警队所有的弟兄在抓贼的同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因为他们的安全不是代表他个人，一个人出了事家里怎么办？我没有那么高的层次，对我们家属来说，抓贼是很重要，但是你的安全更重要。这次你没抓到，可能第二次还能再抓到他。但是如果你受到伤害了，有什么事了，我的家就塌了，我的天就塌了。我不喜欢讲大道理，没有意思。因为人的生命很短，就算一百年又怎么样？真正在一起的时候，就那么几十年。我们从来没有什么争，我们希望好好的一辈子，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开心一点儿，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贡献。一辈子真的很简单，就是这几十年，我们都是半百的人了。我们的孩子自立了，所以我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老姚身上。小孩儿管不到了，就是管他。有时候唠叨他。对家属来说，还有什么比家庭、比他的人身安全更重要的？我说你的年纪都比人家大，你要注意安全。一听我这样唠叨，他就嫌我烦，就来一句，你好啰嗦，你很烦，我知道！他烦他的，我照样唠叨。
老姚的工作，出去具有危险性，再有就是受伤生病。
有一次，贼在深圳大学偷了很多学生的电脑，他去打伏击。树上的毛毛虫掉下来，咬得又痒又疼，全身都烂起来，一片一片的，打了一个多星期针才消下去。
还有一次，他去执行任务，那天下大雨，把他淋病了，发高烧，烧得很厉害，回来以后不对劲儿了，在医院住了二十天，打退烧针，吃退烧药都下不去，真的把他烧坏了，现在肺上面都有一大块东西，钙化了以后在肺上硬了。
再有一次，去恩施还是去哪里抓人，去了好长时间，可能有十来天，到山里抓人，整个手臂全都刮烂了。半夜回来了以后，偷偷摸摸进家，悄悄上床。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他回来。我说你怎么不叫我？他说我怕吵到你。他说完了我就发现他手臂都肿了。我说你哪是怕吵到我，你是怕我骂你。说是这样说，看他伤成这样我真心疼。
这样的事情，他都已经习惯了。身上这里刮掉一块儿皮，那里刮破了，他都觉得无所谓。我说你小心点儿，他说我没那么娇气。我说你现在血糖这么高了，伤口烂了以后不好愈合，不结痂。他说死不了。
老姚上个星期去医院做了一个胃镜。做前要麻醉，喝了一瓶麻药，没用，后来又从静脉打麻药，才给他做了。胃烂得一塌糊涂。做了胃镜出来以后，人都晕了。医生叫他躺在那里，在观察室观察一个小时再走，不能起来。现在一直都在吃药。
基层警察真的是太累了。有的时候，真的是没日没夜连轴转。抓到了人回来要审，要多少小时审出来，要送到看守所去，要怎么样。经常半夜了才回家，也睡不好，长期这样透支。所以他们很多得糖尿病、高血压、胃溃疡、慢性病什么的。
以前我不知道老姚这么辛苦，这么累。有一次，我跟他在派出所值班，跟了一个晚上，我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基层警察，什么叫辛苦，什么叫累。这个晚上报警电话就没停，他一直在接。喝醉酒的，打架的，流血的。一晚上他就没有合过眼，一直在处理这些事情。从那以后，我觉得他真的太辛苦太累了。以前看他回家晚了，不做点儿家务我还有怨言，说说他。后来我说，好了，家里什么都不要你做，我全部承担！
我跟老姚生活在一起，除了体会到他很辛苦很累，还体会到他不但苦累，有时候还受气。
有一次，老姚没穿警服出去办事。正走在路上，忽然看到马路对面有个贼在偷女孩子的包，没偷成就去抢。老姚就从马路这边冲过去。车很多，他在车流里穿。这时候，贼已经把包抢在手里了，看到老姚追过来，就拼命地跑。老姚就使劲儿追。那个贼跑得很快，老姚回来跟我说，他拼了老命也要抓住他。追到后来，硬是把贼按住了。这个女孩子慢悠悠走过来，把她的包拿了就走。老姚说，你别走，你是受害人，你要跟我一起去派出所录个被偷的经过！那个女孩子不理，扭头就走。老姚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就上去拦住她，说你走了，没有受害人作证，这个贼就白抓了。女孩子还是不理，推开老姚就走。就在这时候，贼趁老姚跟女孩子讲理，撒腿就跑，老姚落了个一场空。回来以后，他很生气，一连几天吃不好睡不好。我就劝他，你不要生气了，不要跟她计较。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自己的警服就好了！她走了就走了，你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了。虽然我这样劝，可是他天天生气，就是想不通，为什么我帮这个女孩儿抓到了贼，拿回了包，你都不愿意去证明一下？那个贼跑了以后，下次还会再去抢人家的东西！他就是为此想不通。我说你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大千世界什么样的人都有！
其实，不光是老姚有时候吃苦又受气，其他基层民警也同样。我偶尔去一下他们派出所，我都会看到。我也会很生气。比如有的市民到派出所来办事，民警在按程序一步一步走，他们还嫌人家慢，无理取闹，然后就骂人家户籍民警。有时候把户籍小警察都骂哭了，很凶。
我看到过很多次，基层民警真的不容易。
可是，不管受了多少气，我们的基层民警仍然无怨无悔地默默工作着。我们家老姚就是其中一个。
那次受了女孩儿的气过后，我问他，你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还去做吗？他说，我做！除非我走不动了。只要能走得动，我就要去做！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为了抓贼，他可以连续十个八个小时打伏击守在那里，全身被蚊虫叮得一塌糊涂也不怕，也没关系。但是碰见这样没良心的人，他就会气得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他太刚，太硬了，我只能柔一点儿，劝一下。但是他开心的时候，我觉得我比他更开心。所以，我们家庭氛围很好。他心态比较乐观，工作虽苦，乐在其中。
他说那个跑了的贼还会去偷，实际上这样的事确实有。
有一个贼，连续被他抓了四次，每年抓一次！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呢？这个贼被他抓到了以后判了刑，关一年半载的放出来又偷，又抓住，又进去。抓到后来，连这个贼都说，怎么每回都是被你抓到？他回来跟我说这件事，我真是哭笑不得，我说这个事为什么叫你碰到了，因为你太敬业了！虽然每天都是这样的小案件，但是你一直这样做，天天都这样做，所以他就老被你抓住。我问他，那个贼看到你是什么表情？老姚说，那个贼说怎么又是你抓到我了？我说这个贼也太笨了，贼都认得你了，怎么还会落在你的手里？他被关完了放出来，也不换个地方偷！
李老师，我不会讲，实事求是就讲这些。这些是他真实的生活，真实的工作，一些平时发生的小事情。真的，我们家老姚也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都是很普通的小事情。他就是这样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为人耿直，没什么心眼儿，直来直去的，很善良，很厚道。我也不是夸奖他。
跟老姚在一起，我很开心。他要出差，事先就告诉我，说我今天又要去哪里哪里抓贼了。然后，回来以后我就问他，你今天抓到贼没有？抓了几个？他就开始笑。他一笑，那就是抓到了。有时候，他也会骗我，明明今天白辛苦了，没有抓到贼，他却说抓到了。我就非常高兴。可是想不到，他看我高兴了，又说，我是骗你的，今天没抓到贼。我说你干吗要说明白了呀，骗我骗到底好不好？他说我不是为了让你高兴吗？
你说我们家老姚有多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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