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在行动（十五）
第20章匠心，慧眼破解犯罪密码
刑事技术工作者虽然身居幕后，没有刀光剑影、惊险刺激的抓捕场景，但110接处警中，在刑事案件破案的功劳簿上，永远缺不了他们的一页。作者专访了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镇江市公安局京口分局刑事科学技术室主任金怡。
我长期从事刑事检察工作，对我国《刑诉法》中规定的刑事证据的类型和要求还是比较了解的，证据的类型包括物证、书证、证人证言、被害人陈述、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辩解、视听资料等七种主要类型，而犯罪痕迹应当属于物证的重要内容。在刑事案件侦查工作中，侦查人员通过痕迹检验技术在犯罪现场提取各类犯罪痕迹，其中一些痕迹可以作为指证犯罪嫌疑人所犯罪行的直接证据。法庭上，被告人的供述和证人证言都是可变的，而痕迹物证是不变的，具有直观性、稳定性，是检察院公诉人指控犯罪的有力武器。
我对公安的刑事技术工作者，有一种由衷的感激之情。因为在历经的无数起重大案件中，有了他们对现场遗留的血迹、体液、毛发等生物检材和手印的提取，并与被告人或受害人的相应生物样本、指纹等比对，我就像有了定海神针，在法庭上就会理直气壮，势如破竹，无论被告人翻供、辩解，还是沉默对抗，都难逃法网！
刑事技术工作者虽然身居幕后，没有刀光剑影、惊险刺激的抓捕场景，但110接处警中，在刑事案件破案的功劳簿上，永远有他们辉煌的一页。
为了全面地反映110接处警，我专访了全国特级优秀人民警察、镇江市公安局京口分局刑事科学技术室主任金怡。
金怡是一个众多市民熟知的知名人物，她标准的瓜子脸，高挺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端庄秀丽，美而不艳。金怡对生活的感受是多姿多彩的，用她的话说，她对于儿子就像康乃馨，对于父母就像向日葵，工作时像火玫瑰，在家打扫卫生时像狗尾巴草。呵呵……
近乎完美的她，率真、鲜活、生动，让人倾慕。当然，最让我动心的就是她那双慧眼。
揭开死亡真相
一起故意制造意外爆燃导致死亡的假象案件被破获，这全凭着金怡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那双明察秋毫的慧眼。
2014年1月12日晚，镇江市桃花坞新村发生了一起住宅火灾事故——离异独居的中年妇女解某死在火场中。
接警后，金怡和队员们迅速赶到现场，屋里大部分已烧成灰烬，消防队救火时也把家里面冲得一塌糊涂。在床的位置，有一具被烧成焦炭的尸体。现场门是完好的，煤气开关在最大位置。是自杀？是他杀？还是煤气泄漏意外爆燃导致解某死亡？
最初的勘验判断倾向是煤气泄漏爆燃导致解某死亡。
职业的敏感让金怡想到，越是无懈可击的案发现场的背面，越有可能掩盖着不可告人的真相。金怡无数次面对着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不停地反问自己：如果是自杀或者意外，怎么口中咽喉部没有多少黑灰？如果是他杀，为什么不挣扎不反抗？
这些疑问像沉淀物似的在她的心底淤积起来，形成了一个疙瘩，解不开，也放不下。这里一定有问题，一定有痕迹隐秘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不放过一个疑点，不放过一个细节，就是不放过一名罪犯。刑事侦查的突破口，往往就是从现场勘查中找到的。
千疑万问，永远比不上一个有力的证据有效。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金怡带领队员们泡在案发现场。临近春节，天气寒冷，为了找到有效证据，她们几十次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寸一寸地用筛子筛、用小铲子扒着满屋的灰烬。
几天过去了，没有进展；十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进展。
拥有高效的行动力和持之以恒的毅力是成功的关键，她们的团队没有放弃，终于从层层灰烬下找到了含有汽油成分的残留物，在卫生间还发现了潜在的血迹。
兴奋，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小心翼翼地将未燃尽的棉絮和擦拭棉签放进了物证纸袋。经过市局DNA室比对，证实是死者解某的，犯罪密码终于被破解！
好成功！金怡心中一直悬而未解的疑团，就如同遇到了高温的冰雪一样，开始消融了。这不是一起普通的煤气泄漏火灾案件，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有了这一物证，证实是一起凶杀案，侦查方向开始明晰。一个月后，在京口分局刑警大队的全力侦破下，嫌疑人落网，证实是一起恶性杀人焚尸案。
据犯罪嫌疑人归案后交代：死者解某是他老婆的姐姐，因“看不起他”经常当面责骂他。他怀恨在心，决计杀人报仇。经过精心策划，他持刀敲开解某的家门，趁解某不备用刀刺死解某后，将尸体拖到卫生间冲洗了血渍，然后用棉被将尸体裹好放到衣橱里；因怕尸体会变臭，他改变了主意，将尸体放到了床上，然后制造死者火灾被烧死的假象。凶手很狡猾，为自己安全逃离现场争取时间并且制造假象。
来自老百姓的掌声
金怡出名后，经常外出演讲，热烈的掌声像暴风雨一般席卷全场，有鼓励的，有赞赏的，有支持的，有尊重的。然而，她始终没有忘怀的是一次老百姓给她的掌声。
记得那年，坐落在市区滨河路旁的几幢居民楼在夜色和绿树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宁静。忽然，只见几个黑影在居民楼前一晃，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谁也未曾想到，就是在这个宁静的夜晚，这几幢居民楼里连续发生了三起盗案。大家选择了同一种办法，拨打110报警！
当时，金怡怀孕七个月，挺着大肚子到现场勘查。失主的大门一打开，老太太看到一个大肚婆警察，满脸写着失望。金怡全然不顾身怀六甲，依旧爬上爬下地寻找证据。老太太前前后后地跟着她，叮咛着她，让她小心，让她休息，让她喝水，像对待自己的亲人，让金怡感动。人民警察不是就为人民的吗？她要努力！
俗话说：“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说的是大量犯罪都是在夜深人静、人迹稀少时进行。2012年夏天，京口区和润州区发生白天入室盗窃案多达40余起。“白日闯”案件，严重影响了当地群众的安全感。太嚣张了！这是对法治明目张胆的挑衅！
金怡和同事们冒着酷暑去现场勘查。犯罪分子很狡猾，除了室内地面上留下的可疑鞋印，就再没有留下什么别的痕迹。仅凭几枚鞋印要侦破案件，确实有难度。这边，警方全力投入侦破，那边，又不时有新的同样手段的入室盗窃案发生。失主接二连三地报案，每次都看到金怡和同事们背着勘查箱、举着照相机、夹着记录本上门勘验。群众议论纷纷，颇有微词：“报案子没有用，他们来就是装装样子的，案子又破不掉！”“这不，今天又有几户人家被偷了，连小偷的头发丝都没摸到一根。”
老百姓的话句句刺在金怡的心里，同事们的情绪特别低落。奔波在骄阳下，忙碌在夜幕里，经常饥肠辘辘地勘查，还不被理解。可是回头一想，也是，再辛苦，没有破案是事实。一定要破案，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她每次都是面带笑容向群众解释：“我们不是装样子，破案需要时间，这个案子我们肯定能破获！”话说出去轻飘飘，但带给金怡的压力却是沉甸甸的。
金怡带领队员们对近百起有关联的案件及痕迹物证进行分析、串并，把罪犯活动的范围画成图，大市口就那么多巷子和出口，通过监控捕捉到那两个贼的长相。通过便衣队联合蹲点守候，围堵住各个巷子的出口。
快一个月过去了，一直蹲守，还是没有消息。真是邪了门了，那么重大的案子都破过，这两个蟊贼，怎能逃过她那双慧眼？
对于刑事技术警察来说，不仅要能吃苦，更要有敏锐的职业洞察力和缜密的逻辑思维能力，要用心、用智、用精湛的刑事科学技术去辨别嫌疑人设下的一个个迷局、一个个雾障。经过足迹串并，确定这数起盗窃案系同一团伙所为，并依据足迹绘出作案规律图，为成功伏击指明了准确的方向，蹲点范围在缩小。
不久，得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两名嫌疑人在案发现场附近被抓获。当把犯罪嫌疑人带去指认现场时，周围的老百姓竖起了大拇指，掌声一片。
同样是掌声，这是金怡除了在表彰会上听到的掌声外，第一次听到来自老百姓的现场的掌声，那是发自内心的感动。她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破解心灵密码
金怡曾经凭着洞察人心的慧眼，感化过一名犯罪嫌疑人，破解了她的心灵密码，让她认罪服法，使一件棘手的案件峰回路转，从而侦破了一个抢劫团伙案。
2001年的时候，在火车站附近，发生多起利用色相勾引、实施抢劫的恶性案件，严重扰乱了治安。当时车站门口出现了不少年轻的女子，专门找一些中老年男子以住宿休息的名义，把他们色诱进火车站附近巷子深处的小房子。拉人的与被拉的都心照不宣，有些人还真就上了钩。等这类人真的进了小出租屋，什么事都没做，就被埋伏在一边的同伙摁倒在地，把他们身上的钱财洗劫一空。有些受害人损失不多，碍于面子，不去报案；有些财产损失多的人就报了警。
公安调动各方警力，穿着便衣埋伏在车站附近，准备实施抓捕行动。犯罪团伙中的一个专门负责色诱旅客的女孩子很快被抓获，而其他的尚未抓到。女孩被送往看守所，专案组准备从她身上打开突破口。
没想到，女孩关进看守所几天后突然“疯”了。专案组把她送进精神病院进行治疗并派人看守。眼看即将刑拘期满，如果不突破就得放人！
金怡被抽调去看守“疯女孩”。女孩是安徽天长人，眉宇间是清秀的，但是由于被关了几天，没有好好洗漱，蓬头垢面的一脸脏相。每天服用精神药物，天天躺在床上不动，身体睡板了，痴痴呆呆地冲着人傻笑。
金怡从小不管对谁都心存善意，只要自己有能力，能帮则帮。她看到小女孩脏兮兮的样子，想想不管她犯了什么错，落到这种地步，也可怜。于是，让另一名女警守在病房，拿了盆就去卫生间打水给女孩洗脸，抹香，梳辫子。一边替她洗，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惜了。每天吃精神病的药，就这么躺在床上不动，人都变形了。如果真的是精神病，药是一定要吃的；如果不是精神病，吃这种药对身体会有很大的副作用。”
在窘迫、羞耻、无助、绝望中，面前的这位警官姐姐没有放弃、抛弃，而是包容、宽恕、接纳她，还像亲人一样照顾她。女孩被金怡的真情所打动。
她唠唠叨叨讲了一大堆话后，金怡感觉到小女孩的腿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再朝她脸上看的时候，发现她眼眶里噙着泪水，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她是有意识的，不然，她怎么会流泪？金怡的那双慧眼洞察出女孩那颗顾虑重重的心。金怡不动声色，继续对她异常照顾，还给她捏腿按摩。
冰封的心被温暖的爱渐渐融化了，阳气在上扬。终于有一天，冰雪消融，女孩固守的阵地彻底崩溃了，她终于开口：“姐姐，姐姐，要小便。”
金怡牵着她的手，带她去上厕所，帮她打开厕所里半截头的木门。进去后她并没有解裤子，而是对着自己的嘴巴使劲地抽打，一边抽一边说：“姐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疯子，我是装的，他们做的那些事，我全知道，我说，我全说。”
“疯女孩”的心理防线终于被突破，金怡又惊又喜，向专案组汇报突破性的进展。专案组突击提审小女孩，同时吸收金怡进入专案组。历时几个月，金怡跟随专案组，到不同的城市去调查取证，成功地抓捕了十几名犯罪嫌疑人，周边几个城市火车站附近的十几起抢劫恶性案件终于告破，作恶一方的犯罪团伙被成功打掉了！
俗话说，“一叶一菩提”，小小的指纹里亦有大大的世界。金怡善于“绕”指纹迷宫，痴迷在迷宫般的指纹纹路中。在电脑显示屏上被放大的指纹，那些纵横交错的每一条纹路都通向一个独特的生命密码。不同人的面孔被徐徐打开，那些湮没在指纹背后的秘密被揭晓。指纹独一无二，找到指纹的主人就意味着找到犯罪嫌疑人。一旦比对成功，就是一个板上钉钉的铁证，无论犯罪分子有一万张嘴，还是沉默到底，也无法逃脱痕迹下的事实。
金怡对我说，痕迹勘察需要有工匠精神。工匠精神是一份专注、一份坚持、一份严谨，也是一份诚信、一份修行、一种品质。是一丝不苟，是对自己的产品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的精神理念。
金怡，独具匠心。多年看指纹，金怡练就了一双慧眼，心细如发、沉稳冷静。一枚小小的现场指纹，能标识出三五十个特征，细微的差别都会被她识破。据统计，近几年来，她共参与刑事案件现场勘查2870余起；上传现场指纹5700余枚，日均提交比对指纹1500余个；通过痕迹比对抓获犯罪嫌疑人235名，比中抓获负案逃犯106名，破获各类刑事案件719起，其中省内杀人、强奸等八类案件18余起，外省B级案件5起、C级案件224起，创造了指纹破案连续13年名列全市第一的骄人战绩。
数字是枯燥的，但数字却是最有说服力的量尺！
在每一个生命消逝的死者背后，都有复杂的原因，剥开表象的过程，就是接近真相的过程。随着刑事犯罪趋势的发展，刑事科学技术在侦查破案工作中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有时直接左右整个案件侦查的成败。金怡深知这个技术岗位的重要性，她发现江苏周边省市现场指纹比中几率远高于边远省市，经济较发达省市现场指纹比中几率远高于经济落后省市，她总结了先查重点省份后查偏远省份的比对方法，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她通过不断地摸索、实践，总结出“金怡指纹工作法”，在全市刑事技术长线中得到推广。
2017年4月，金怡接手了一起20多年前的刑事杀人案件，现场提取的指纹不知被多少人比对过，但毫无进展。金怡反复编辑特征提交比对，第一天晚上就花了两个小时反复看这枚指纹。第二天一早，金怡继续看这枚指纹，又花了近两个小时。就是这枚小小的指纹，金怡眼睛从干看到涩，从涩看到流泪，终于取得了重大进展，使一起尘封20多年凶杀案的真凶终于浮出了水面。
金怡，被誉为镇江警界“花木兰”，是近年来我市刑侦战线涌现出的一名技术破案尖兵，全市刑事科学技术岗位不可多得的专业技术人才……她以过人的智慧、坚韧的毅力和酷爱刑事技术的激情，在平凡的岗位上谱写了无数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传奇篇章。
金怡获得市、省、全国十多项荣誉。荣誉，不仅仅是金灿灿的奖章，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不懈追求的标杆。面对荣誉和鲜花，她说，这是集体的智慧,是团队力量。她没有在荣誉面前膨胀，依旧保持着一颗平常心。她是一个平凡而快乐，正义感、集体荣誉感爆棚的人。
她对我说，“我的名字很有意思，金是金子的金，怡有快乐愉悦之含意，合起来就是快乐的金子。”金怡是块金子，热情似火、乐观向上，在警营这个大熔炉中，淬火成“金”，给庄严警徽上的金盾，增添了一抹亮色。
清晨7时许，金怡已经上班了，开始了一天缜密精细的刑侦技术工作。我问金怡最喜爱的一首歌是什么，她立刻给我发来一段她唱的歌，吐字清晰，圆润流畅，歌声动情而极具穿透力。伟大的祖国赋予我使命
复兴的民族给予我力量
忠诚的道路浴血荣光
英雄的足迹越走越长
听党指挥 坚定信仰
公平正义 法律至上
惩恶扬善 剑出锋芒
平安中国 无悔担当
人民公安为人民
我们的名字在警徽中闪光
人民公安向前进
我们的光荣在国旗上飞扬
……金怡对我说，她喜欢唱歌，最喜欢的就数这首《人民警察之歌》，一听到这首歌，就感觉热血澎湃。这首唱出了人民警察的心声。对于金怡来说，一年到头，没有上班与下班、白天与黑夜之分，更没有固定的节假日，刑警生涯充满艰辛和挑战。
110在行动，金怡带领她的团队，时刻准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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